付衾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治疗舱内。
营养液包裹着她的身体，如同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
付衾很讨厌这种感觉，几乎是清醒的一瞬间，身体已经下意识推开了治疗舱的舱门，跃出舱外。
眼前是一间实验室，三面摆放着操作台，各项仪器正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治疗舱就摆放在正中间。
付衾环顾四周，对这间实验室毫无印象。
疑惑间，门外传来声响，银白色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后，黑色的头发有些偏长，墨绿的瞳孔掩藏在金丝框眼镜后头，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你可算醒了，真——”
能睡。
话还未说完，付衾动了。
下一秒，男子腹部受到重击，在冲力作用下狠狠砸在了过道墙面上，特制的金属墙体直接被砸出了一个浅坑。
还没等他滑落，付衾一把拽住他领口，提到眼前，面无表情，“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男人啐了口血，明明是十分被动的姿势，表情却多了几分得意，“如你所见，我又把你弄活了。”
“为什么？”付衾问，拽着对方领口的手不自觉收紧，“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
闻言，男子的表情也跟着转晴为阴，“是啊，为什么？谁让你死了那么多天，精神力也不曾消散，我一过去就围着我打转。承认吧，不是我想救你，是你的精神力在求着我救你！”
“嘭！”
付衾一拳砸在男子右脸，把他脸砸偏过去。眼镜也跟着飞出去，掉落在地，碎成了几片。
男子扭回头，右半边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他的眼中却未见恐惧，墨绿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付衾的脸，“我劝你下手注意点，你现在这副躯体虽然用的是我最新研究的仿生材料，但人造人终归没有你的肉身抗造，损坏了还得我来修。”
“嘭！”
又是一拳。
这次砸在了男子的左脸，给他砸了个对称。
付衾：“闭嘴。”
男子两边脸颊都肿了，原本英俊的面容变成了猪头，但他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付将军，不管你想与不想，你已经回来了。”
如果要问付衾是谁，每一个联邦人都会给出统一的答案。
她是联邦的英雄，是联邦的启明星。
付衾所参与的每一场战役都是军校研究分析的重点，被当做经典教材反复提及。
是每一个军校生的心之所向。
光是联邦史书记载，关于付衾的生平就足有十页之多。
但在这些经历当中，要说最惊天动地的，有两件。
一是星际帝国还在鼎盛时，付衾曾一人闯入戒备森严的庆典直播现场，砍下帝国皇帝的脑袋，当着全星际所有人的面揭穿帝国皇室已被虫族侵蚀变异的事实，举起了反抗帝国皇室的第一面大旗。
二是星际帝国式微之际，付衾一人一机甲，拦下了被操控的三十万帝国军队，为联邦军围剿帝国皇室余孽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关于这场战争留下的影像少之又少，因为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那片战场，所有的一切都被炸成了飞灰，包括付衾本人。
只是付衾没想到，自己死都死了，还要被拽回来。
而把付衾做成人造人强行复活的始作俑者叫周序。
付衾和周序幼年时在贫民窟相识，两人亦敌亦友，合作多年仍互看对方不顺眼。
与付衾不同，周序是个彻头彻尾的科研疯子，曾为了研究拿自己试药，导致体质异于常人，现在也不能完全算个人了。
打两拳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所以嘴巴也格外的毒。
用付衾的话来说，这人就是欠揍。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对峙时，周序的光脑传来消息。
付衾松开了手，退开一步。
周序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这才查看光脑信息。
但是看完他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付衾问。
周序的脸色很差，刚才被打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现在却拉着张臭脸，活像被欠了八百万。
“宋停云来了，”他说，“指名要见你。”
“我？”付衾指着自己，“他怎么知道我活过来了？你告诉他的？”
“放屁！”周序难得爆了句粗口，“这家伙现在了不得了，敢往我的研究所里安插眼线。”
见付衾疑惑，周序阴阳怪气解释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死后没多久，帝国覆灭，我们联邦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宋停云现在可是元帅大人了。”
解释完，周序还习惯性地说着宋停云坏话：“揍我就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但就宋停云那小肚鸡肠的脾气，你现在可揍不得了，小心落了个戕害元帅的罪名，再送你上路。”
付衾了解宋停云的为人，只当周序在说屁话，后半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见付衾油盐不进，周序的脸色更臭了，“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你先换身衣服，宋停云就让他等着吧。”
付衾早就受够了一身黏腻，点头跟上。
去往房间的路上，周序同付衾简单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现在距离付衾战死已经过去二十余年，帝国皇室余孽都已诛杀殆尽。联邦建立后也对全星际民众进行了几轮大规模筛查，确认联邦内部已经没有虫族变异人入侵后开启了战后重建工作。
截止到目前，联邦已完全步入正轨，民众安居乐业。
正如他们当年所向往的模样。
对此，付衾只“哦”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除了最开始知道周序违背自己的意志复活她而暴怒之外，她平静地接受了其他的一切。
等到了房间门口，周序抱臂倚着门框：“里面布置和你以前的房间差不多，东西在哪你应该都找得到，我在门外等你，如果你要洗个澡再换衣服我也不介意。”
付衾瞥他一眼，“不用你等我。”
说着，付衾走进房间，顺手准备关门。
“等下，”周序眼疾手快抵住房门，在付衾发作之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手环，扔过去，“喏，你的光脑跟你一样炸成了灰，还好数据还在，我给你重新导进了新光脑里，不用谢。”
付衾接过光脑，一用力直接合上了门，把周序那张欠揍的脸留在了屋外。
屋内的陈设确实和她以前卧室相差无几，布置的非常精简，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以及一个配套卫生间。
付衾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和她之前的穿衣习惯差不多，都是些轻便利于行动的服饰。
她随手拿了一件卫衣加工装裤，进了卫生间，快速冲了个凉水澡，顺便通过光脑更具体的了解一下联邦现在的情况。
在人均寿数已达五百岁的星际时代，二十年不算长，甚至没在周序脸上留下痕迹。
所以付衾此前对于二十年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通过光脑了解后才发现，二十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最后，付衾只花了十分钟就把自己收拾妥当。
出去前，她路过洗手台前的镜面，一眼扫到了里面的自己。
黑色的自然卷蓬松的垂落在两侧，苍白的脸颊上方是一双乌黑的眼，像是能吞噬光亮。
整张脸毫无血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正是付衾的脸。
脸一样的话至少省去了她重新习惯的时间。
这样想着，付衾走出门，发现周序还在门口站着。
他已经重新换了一副眼镜。
见付衾收拾好了，周序将手里的光脑一关，下巴一抬，“走吧。”
付衾沉默跟上。
宋停云正在研究所一楼的会客厅。
付衾和周序下楼时遇到了不少所里的研究员，所有人都对周序鼻青脸肿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奇又碍于周序的威慑不敢询问，只得互相对视一眼假装没看见。
会客厅内，宋停云正在喝茶。
他穿了一身便服，深棕的短发完美的固定在各自该呆的地方，没有一丝凌乱，仪态端正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武将，倒是更像一名学者。
见两人进屋，宋停云放下茶杯站起身，蔚蓝的眼眸清澈透亮。
他无视掉走在前面的周序，直直看向付衾，眼底情绪翻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付衾说着，毫不客气瘫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被无视的周序推了推眼镜，试图自己找存在感：“元帅大人平日里这么忙，今天倒是有功夫。”
宋停云这才看向周序。
他对周序青肿的脸没有多余的反应，显然是早就习惯了周序被暴揍。
“我是来找付衾的。”宋停云说。
周序刚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坐下，闻言就是一个白眼，“是啊，元帅大人手眼通天，我这小小研究所里发生点什么你都能知道。”
面对周序的阴阳怪气，宋停云只微笑回道：“彼此彼此。”
见周序还要再嘲讽回去，付衾看不下去了，对宋停云问道：“所以你找我干嘛？”
“嗤。”被打断输出，周序脸色更臭了，干脆撇过脸去。
宋停云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拿出了一直放在风衣里侧口袋内的东西，展示在付衾眼前，“我来物归原主。”
宋停云手中是一枚棱形吊坠，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一把等待出窍的利刃。
付衾难得情绪波动，看到吊坠的一瞬间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白皞！它不是炸碎了吗？怎么在你这儿？”
白皞是付衾的机甲，当年那仗的最后关头付衾自知无法活着离开，干脆深入敌军开启了白皞的自爆程序，她和白皞也在这一场战役中炸了个粉碎。
没等宋停云回答，一旁的周序不甘寂寞开口：“你不也炸成了碎片，我都能拼回去，白皞可比你好拼多了。”
付衾没搭理他，只定定看着宋停云。
“战役结束后，我们打捞了好几天，找到了白皞的核心，万幸核心没有损坏，这是按照图纸重新复原的白皞。它一直在等待着它的主人。”说着，宋停云将吊坠递到付衾手中。
付衾握住吊坠，催动精神力，熟悉的同调波动便从手心传来，她直接连接上了白皞的主控核心。
白皞的声音在付衾脑海响起：“将军，欢迎回来。”
久违的声音让付衾的心落回了实地。
作者有话要说：宋停云、周序：？所以我们不重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