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白

“唰啦!”草丛被人踩过,弯腰折断。

日头毒辣,晒得人发昏,白意挥了挥袖搭在额头,眯着眼皱眉道:“晒死了。”

季青临稍稍一圈她手腕,凉冰冰的灵力一转,暑意顿减。他摸了摸白意的笑脸,说:“怎么晒一下就蔫了。娇气。”

白意娇嫩的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哼笑一声:“这不是有师兄嘛!我知道你疼我。”

季青临微微一笑:是啊。意意她如此柔弱,是得护在手心里的娇花。……而扶枝看似温婉,却韧似蒲苇,倔得很,再痛的苦楚也不曾低头。

她亦不会如意意这般撒娇。朝他低头就这么难么?

白意抬起头来,不错眼地看着他:“师兄在想什么?”

季青临回神,道:“没什么。”他摸摸白意的头,没看见她一瞬冷漠的眼神。

白意摩挲了一下腰侧安静的碧刀,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季师兄说的,能让我金丹稳固下来的灵药,就在这里?”

她侧头打量了一下:两侧峭壁宛如刀削斧凿,层层叠叠的冷灰色藤蔓攀满了陡峭的崖面,藤叶人脸大,边缘锯齿锋利森森。

山壁之间挤得极近,几乎是惊险的一线天,仅容一人过,缠绕的藤蔓半挡住了这线入口,后边隐隐透出点光来。

白意柳眉微蹙,迟疑着问:“这……”

这狭窄幽暗的地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能孕育灵草的洞天福地。她把质疑的话吞回去喉咙,只是软软地看向季青临:“师兄?”

季青临眼里深色一闪而过,气定神闲地笑起来:“不会错的。机缘在此,属于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的。”

白意道:“那、师兄,我们现在就进去吧?等我金丹稳固之后,我们就快写去找师兄所说的云信草!”她走进季青临,担忧地扯扯他袖子,“季师兄,你伤势好些了吗?”

这是一路走来都算顺畅,偶尔有不长眼睛的人,也都被她几刀杀干净了。

多亏她新炼制的碧刀,真是——所向披靡啊。

白意嘴角微微一翘,又迅速压平了,眼神担忧。

季青临轻轻摇头,唇色浅淡,眼神却清明:“没事。不急,你先稳住你的金丹。走吧。”

白意随着他往前走进谷口。

“季师兄真厉害呀,这都……”她声音戛然而止。

——她脚下陡然一亮!

“阵法?!”季青临瞳孔一缩,急喝一声:“躲开!”

白意身影连闪急退,但阵线蔓延亮起迅如疾电,再也退不及了。万千光箭陡然浮现,箭尖泛着森冷杀意,在她瑟缩的眼瞳中迅速放大!

“师兄救我——!!”白意惶恐之下反手拔刀,汪汪灵力全灌进碧刀里,澎湃刀光朝万千箭浪撞去!

季青临脸色一变,道:“等等!别——”

他精通阵法一道,一入阵便道不妙:

困杀阵·天丨行!

这不是单一的阵法,是一环套一环的连环阵!幻阵叠困阵,困阵套杀阵,如雾里看花,冰冷的杀机却隐藏在花团锦簇里。

倘若没找到破阵点就贸然攻击,阵线被触动,只会引来更棘手的杀招!

白意瞳孔一颤:什么?

刚刚漫天而来的杀箭仿佛轻飘飘的雾气,刀光一触就散了。她全力挥出的一刀去势汹汹,狠狠撞上攀满藤蔓的崖面。

冷灰藤蔓一抖,竟然亮了起来!远比刚才恐怖的阵法波动一荡,白意发髻顿时全乱了。

“怎么会……”她脸色一白。

季青临心下有些惊骇,先不论脚下的棘手阵法,藤蔓后竟也隐藏了更恐怖的杀阵。

以他的境界,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杀机宛如雍容冰冷的刀锋牡丹,吐露的花蕊被轻轻一触,陡然绽开。逼仄的一线天此时阵线重重,幻境陷阱处处,杀招真真假假、虚实相生,一旦错判,便会惹来更疯狂的反扑。

偏偏连转身都难,两人顿时险象环生,进退维谷。

——退路早被封死了。

季青临勉力抵挡汹汹而来的杀招,一心二用开始推演破阵点,尚未痊愈的伤势令他脸无血色,握剑的手一直在抖。

白意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回身一看,大惊失色:“师兄?!”

季青临俊逸的脸此时青筋毕露,几行殷殷血迹从他眼角、鼻下、嘴边蜿蜒而下。

他哑声道:“无妨。等我找出破阵点就好。”

——这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缜密布阵手法,倒是和他相像。

或许,布阵者的造诣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季青临凝重地看着识海里勾勒出来的阵线。

滴水不漏。

奇怪,到底是谁?按理说他们之前不该有人来的。

白意忽然低呼一声,眼神骤冷。

她手里的碧刀忽然嗡鸣一声,隐隐想要挣脱她!

白意手上用力,紧紧地捉住了刀柄,心念一动,灵力枷锁似的缠绕刀身,狠狠一勒。

碧刀颤了两颤,温顺下来。

“乖,真听话。”她微微一笑。

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包括此地固金丹的灵草。

她弱弱地扬声问道:“季师兄,好了吗?我好怕。”

晨间山风带了泥土和露水的气味,凉浸浸的,温柔地拂过树梢叶子,沙沙地响。

宋长乐拍拍刘海,拍掉飘到发顶的落叶,阳光落到她眼睛里。

她回头朝身后的少女道:“金牌导游,说到做到。这里就是我们平时修炼的地方,灵气充裕,凝心静气也容易些。大家都当这里是修炼的洞天福地。”

“不过小时候总想着玩儿,也坐不住。懒觉睡不成,每天天不亮就要被爹娘揪过来打坐修炼……当时不懂事,好讨厌这里。”

宋长乐神色怀念,嘴角抿出不好意思的笑:“小屁孩都不懂事。”

宋宴忽然插嘴:“那是你,我可不是。”他惬意地趴在小黄鸭毯子上,神色矜傲。毯子飘得很稳,他再也不用担心宋长乐掐他脖子或是揪他毛了。

扶枝听着两人拌嘴,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这片“洞天福地”。虞枕风闲闲地立于她身旁,一身秀雅的月白长衫,广袖飘逸,蹀躞湖蓝,坠了一朵小巧玲珑的玉铃兰。

他余光瞥过身旁若有所思的少女,嘴角漫出点笑意。

——因为裙角脏了,她新换了一套衣裙。如洗的天青色,宛如裁了一角雨后干净纯粹的碧空。

与他穿的月白颜色相仿。

他无意中曾经听过锦衣和人做作地“抱怨”:“我家那口子,总是吵着要和我穿一样的衣服,说什么,甜甜蜜蜜情侣衫,恩爱的道侣都该这么穿。我说是为了骗你一买买两份,她不听,非要买!真是……诶都买了,那就穿呗!”

——道侣都这么穿。

虞枕风心跳快了一拍。

扶枝微微侧头,笑道:“枕风,不气啦?”

虞枕风一愣:“什么?”

他什么时候生气了?

扶枝指了指他嘴角:“你可算笑了。早上起来时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我们枕风起床气不小。”她打趣道。

虞枕风:“……”

他欲言又止。不想她误会自己有起床气,但他没办法解释自己压根儿没睡,甚至像个变态一样提前起咒,来偷听她和宋长乐的谈话。

还因为那瓶牛奶、那句弟弟,心情跌到谷底。

一直到现在,因为想起微妙的“情侣衫”,他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的心像是装满晃晃荡荡的水,扶枝不经意的笑与回眸,都拨弄起哗哗的潮浪。

扶枝眼睛弯弯,心想:他真容易害羞呀。不就是起床气,她小时候也有。

不逗他了,他耳朵好红。

她转过头,眼里的戏谑一清,脸色正经起来。

“——姐姐也看出来了?”

虞枕风仿佛与她心有灵犀,轻声道。

因为这点心领神会的小小默契,扶枝眼里笑意一闪而逝,正色点头。

她侧头打断宋长乐和宋宴两松鼠的拌嘴,问道:“长乐,你说这里灵气充裕,易宁心静气,是因为——?”

宋长乐正噎得宋宴七窍生烟,闻言高高兴兴地回答:“是因为神树!”

她两下扒拉开宋宴和他的毯子,走上前去,指了指一处:“神树庇护我们,越靠近神树,灵气越充裕。但是……几年来,神树好像累了。我能感觉到。”

“她散逸出来的灵气越来越多。族里延绵至今,从未听说过神树会结果。但是今年,神树竟然挂了一个果!”

扶枝心道:灵髓果。传闻中的灵果,百年难遇,但于“女主角”而言,这只是诸多机缘中的其一罢了。

宋长乐说:“其实,神树向来只可远观,我们谁都靠近不了她。我察觉到她好像出了点问题,但是我、我帮不了她。”

昨天她收拾族人好尸骨后,远远朝着神树的方向拜了一拜。她能感受到神树的悲伤。

每一任族长都可与神树简单对话。

那天是她第一次听见神树说“对不起”。

宋长乐忽然想起什么:“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神树结果了?”那天少女说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虞枕风不动声色地侧耳:是啊。当时他也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是“直觉”么?

扶枝说:“秘密。”

她侧头歉然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

宋长乐摆摆手,没说什么:“没关系。我理解。”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扶枝心里一叹:话本的事,她直觉目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先瞒着。

宋宴坐着小毯子飘过来,问:“当时你忽然说要看看我们族地,是想到什么了吗?你看出点什么?”

他虽然被宋长乐气个仰倒,却一直暗暗留意扶枝脸色,她一定是看出什么了。

扶枝轻轻点头。

“此处,山峦、林树、溪水……正好组成一个巧妙的聚灵阵。”她手里升起闪烁的灵光,说话间凝成了简易的线条,示意他们看,“这是山、这是林、这是水。”

“真的诶!”宋长乐顶着眼晕,认认真真地循着少女移动的指尖看向阵线,侧头去对,发现确实一一吻合。

“这才是真正的借自然道法。”

宋宴听完扶枝的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一直有人在干涉我们?”

族地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谷口所谓“祖上流传下来的护族大阵”……真的那么简单?

宋长乐“啊”了一声:“什么?干涉什么?谁?”

扶枝没有回答,只道:“若只从布阵手法上看,我倾向这聚灵阵与谷口杀阵的布阵者是同一人,改阵的是另一人。”

虞枕风侧头,与她目光相望。

他轻轻点头。

扶枝转头对两只神色凝重的小松鼠道:“我们下去看看。”

她有种冥冥的直觉。

——一切的答案,就在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酸酸涩涩弟弟心。

【小剧场】:

弟弟常年一身朴实无华的黑衣,锦衣虽然名字听着十分华丽,但他觉得主上都穿得这么低调,没好意思打扮成花里胡哨的孔雀,而且杀人容易弄脏衣服,他心疼灵石。于是也跟着一身寡妇黑。

之后撞大运找到了媳妇,枕风难得良心上线,给他放了婚假。锦衣欢天喜地,穿着媳妇给他买的新衣服招摇过市。一日,路过的枕风听见他和同事“吐苦水”:媳妇千般万般好,哪里都好,就是喜欢买衣服。还总是一买就买下半个铺子,全都一件两套,非嚷嚷着要他也穿一样的,说是情侣衫。

锦衣:“她审美不行,总是喜欢大红大紫的,还要我戴翡翠簪,这不成孔雀了?”

同事:“那你别穿。真的好闪,你离我远点。”

锦衣:“买都买了,当然要穿。媳妇买的,能不穿吗?”

同事:“死孔雀,给爷爬!”

锦衣:“你不懂,这是甜蜜的烦恼~”

路过的枕风看了看花团锦簇的锦衣,看了看黑不溜就的自己:“……”

没有老婆、更没有新衣服的枕风打开传讯符:“你的婚假结束了。明天来报道。”

锦衣:???

ps.月白其实是淡蓝色,天青色是雨后初霁纯净的天空,我觉得都很美!小可爱们可以去看看~

不行了……第一次写文写到现在,尸体在写文(吸氧.jpg

我以为今天能愤而日六,快刀斩乱麻写完这个支线,结果是我高估自己了ozR

我先来!鸽子自己跳进锅里并加了一把柴火.jpg 大家晚安!我先睡为敬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