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就这样,靠着蚕蛹和野菜,带着村民又扛过了三天。她带来的药材早已用完,只能反复煎煮,重复利用。
自从那日爆发过之后,桔梗似乎对宋温惜也没有那么抗拒了,居然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她也终于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宋温惜能有时间休息。
宋温惜便解开了拴着桔梗的绳子,让她能够自由行动,为村民送药。
吴峥那日夜见到了桔梗发飙的场景,他不由得有些钦佩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居然能镇得住一个村的人。
他们三人依旧十分谨慎地掩好口鼻,同染病的村民保持着距离,尽量减少接触。有几个好转的轻症村民,也自发地加入他们,帮他们照顾其他病患。
已经去世的那些村民,宋温惜坚持要用草席卷好,将他们接触过的物品和尸体一起,在远处焚烧殆尽。
村民们不是对此没有怨言,但桔梗很凶,不容他们质疑。
就连吴峥也站在宋温惜这边,毕竟吴峥先前带着一队弟兄们劫了不少船只,才让村民没有饿死。眼下见吴峥也信任宋温惜,村民们只好同意。
可是,已经第四天了,晏望宸却始终没有再来。没有粮食,没有药,也没有任何消息。
宋温惜心绪有些不安,头有些昏沉沉的。
虽然说,他要她等五日,可是她以为至少许皓能先将药材送来。眼下药材的药效明显减弱,已经烧了不少尸体,又有人病倒,发热不止。
“在担心什么?”吴峥见宋温惜满脸忧虑地坐在地上发呆,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你娘怎么样?”宋温惜收起思绪,关切地问道。
她来了此处,才知道原来吴峥的娘也染了瘟疫,这就是他义无反顾要回来的原因。
吴峥眉心微皱,眼底涌起深深的担忧:“她喝了药刚躺下。被水患害得失去了住所,她本就倍受打击。此时又染上了疫病,愈发消瘦了。”
宋温惜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事实上,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太过于疲惫,宋温惜只觉得浑身发冷,无力说话。
吴峥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他冰冷的手触及到她滚烫的额头,又缩了回来:“温淮兄,你在发热,莫不是你也染上了疫病?!”
宋温惜微怔,她立刻起身想要同吴峥拉开距离,可是不知道是起来得太猛还是怎么,腿一软,险些昏倒。
吴峥连忙扶住了她。
“离我远些……我,咳咳……”宋温惜嗓子一干,咳嗽了起来。
她一直用帕子遮着脸,不知是何时疏忽了,染上了病。
“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能染上,早就已经发病了。”吴峥说着,还未来得及将她扶着坐下,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宋温惜心中一喜,难道是晏望宸来了?
她踉跄着便要去村口,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温淮兄,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去看看。”吴峥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下休息。
宋温惜实在是觉得乏力,便乖乖坐在石头上,轻咳着朝村口张望。
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宋温惜觉得头越来越沉,她忍不住将头枕在膝盖上,准备眯一会儿。
忽然,远处一片惊呼声,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响起。宋温惜猛地惊醒,意识到不对劲,她连忙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朝村口走去。
看到村口发生了什么,宋温惜瞳孔骤缩。
只见村口处一片火光。
一堆官兵守在村口,将弓拉满,对着水汶镇的村民,防止他们跑出。
为首的官兵手拿火把,点燃了另一边的棚子。
棚子瞬间燃起火焰,躺在棚子里的病患也瞬间被火焚身,发出凄厉的惨叫。还能动的村民四处逃窜,时不时撞到宋温惜的肩头。
宋温惜却还未回过神,依旧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官兵这是要将瘟疫同灾民们一同烧死!
可是,怎么会?晏望宸怎么会食言?不是说好要她等五天,为何第四天便突然反悔?要连她一同烧死?
吴峥抱着一个哭喊的小女孩朝宋温惜跑来,边跑边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路过水缸那,把衣服全都泼湿!”
宋温惜立刻转身跑去,她喘着粗气,只觉得头越来越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口仿佛要炸开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染上了疫病。
宋温惜来不及感叹命运的捉弄,她还想拉着桔梗一起逃跑,可她四处寻找,却找不到桔梗的身影。吴峥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没了人影。
一个村民将宋温惜撞倒在地,她的手和膝盖在满是石子的土地上,狠狠搓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她的手掌被石子划出血道,裤子膝盖处也染上了血迹。
火焰蹿得很快,已经将她包围。到处都是村民们的哭喊,场景仿佛人间地狱。
宋温惜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着。她尝试着站起来,却屡次被逃跑的村民撞倒。
她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身边炙热的火焰无情地燃烧着一切,冒出滚滚浓烟。
难道,她终究是错信了?宋温惜逼着眼,迷迷糊糊地想。
小鱼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沈温淮!”
宋温惜的眼皮一跳,她似乎出现了幻听。
“沈温淮!你在哪?!”那声音竟然愈发清晰。
宋温惜缓缓睁开眼,只见火光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四处寻找着什么。
那人一身青衣,面容焦急,就好像完全不畏惧肆意燃烧的火焰。
下一瞬,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清瘦人影,心一紧,飞快地跑了过来。
宋温惜久违地趟进了晏望宸的怀中,他的心跳剧烈地跳动,在她耳边“砰砰”作响。她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檀木香气,莫名觉得有一丝安心。
可是他是天子,不能同染病的她待在一处。
于是宋温惜虚弱地推着晏望宸的肩,有气无力道:“陛下……远点……臣……病了……”
晏望宸却丝毫不在意,他狠狠将她揽进怀中,怒声道:“该死的,沈温淮,我说了,你若是没死,我便命人将你乱杖打死!”
或许她马上就要死了。
这是宋温惜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