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一行人提前两日就到了都城的近郊,淄阳王找了一个老宅子。
虽然只是简单的木屋,但好在干净宽敞,用品齐全。木屋外是用栅栏围起的一个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时正值银杏叶变黄的季节。
宋温惜陪小鱼在城郊住了一日,小鱼很快便适应了新环境,没有哭闹。他对一切都很好奇,加上旅途劳累,他晚上也能安眠。
宋温惜松了口气,到了殿试那日,她趁小鱼还未睡醒,便悄悄和淄阳王一起离开了宅子。
殿试需得一天时间,此时外面还一片漆黑,宋温惜就得出发了。
马车上,宋温惜又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容貌,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她搓了搓冒汗的手心,面色僵硬,看上去十分紧张。
淄阳王见状,安慰她道:“你记着,如今你是沈温淮,你与往日已经大为不同。何况,许皓教你的易容之术,你已十分熟练,不必担心会被识破。”
淄阳王盯着宋温惜,嘱咐道:“无论如何,你要坚信,自己就是沈温淮。就当宋温惜已经死了。无论发生什么,本王都会帮你兜底。”
宋温惜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淄阳王,抿着唇点了点头。
到了宫门口,淄阳王立在马车旁看着宋温惜缓缓跟着宫人走进了皇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送这个宝贝女儿进龙潭虎穴,他又何尝不紧张?只是他不想让她察觉罢了。虽然他觉得复仇没有必要,可既然是他女儿想要的,他全都会为她铺路。
“亦如……”淄阳王看着宋温惜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喃喃自语道,“你会保佑我们的女儿吧?”
……
殿试安排在武政殿,参加殿试的几人都要被宫人们搜过身之后才能进殿。
同宋温惜一起参加殿试的,大多是些颇有才华的人,有苦读十余载的平民百姓,也有文臣之子。
见宋温惜走来,众人纷纷向她投以复杂的目光。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矮小清秀的男子,显然就是淄阳王的义子沈温淮。
一个武将之子,不好好去武举,却跑来同他们竞争,令人费解。不过如今见到沈温淮本人,众人又有了新的揣测:沈世子这小身板,在武举中恐怕排不上名次。
宋温惜目不斜视,对众人眼底的质疑视若无睹。她无需同他们解释什么,成绩自会解释一切。
宫人们倒是都对淄阳王的义子十分尊敬,简单查验了她随身带的考篮后,便让宋温惜进去了。
宋温惜微微有些诧异,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强行脱衣审查。看来许皓为她特别订制的衣服,没有让宫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可是宋温惜没有看到,有个带着仇怨的眼神盯上了她。
殿试日出开始,日落结束,对体力和脑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对于殿试本身,宋温惜并不觉得十分紧张,她在意的是,今日晏望宸会出席。读卷官早早便候在一旁,等着晏望宸驾到。
三年没见,马上又要看到那个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她一时间思绪混乱,手脚冰凉。
“陛下到!”宫人扬声宣道。
宋温惜一怔,立刻抬头看去。
只见晏望宸一身黄色龙袍,缓缓走了进来。他的凤眸一如既然的锐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着。
她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心中情绪翻涌,喉咙有些哽住。
晏望宸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端坐在影。
他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放大,双眸紧盯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下一瞬,晏望宸的眸子里溢满了失落。
不是她……
他停在原地苦笑了一声。分明一点都不像,他为何会看错?
何况这里是武政殿,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当真是疯了,才会误以为看到了她。
“陛下……”跟在他身后的刘公公轻咳一声,恭敬地指着那个金灿灿的皇座,“陛下,您的位置在这。”
宋温惜见晏望宸的目光扫过来,猛地垂下头,心剧烈地跳动着。窒息感袭来,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不行,她不能将注意力放在晏望宸身上。她再也不敢抬头,像鸵鸟一样,瑟缩着僵硬地坐在原地。
这时,宋温惜忽然想起淄阳王的话:“宋温惜已经死了,而你,是沈温淮。”
这三年的苦读的结果,今日便要一见分晓。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别的事情分神。
宋温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小鱼的脸,每当她觉得痛苦,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想小鱼的笑容,总能振奋起来。
晏望宸在高位上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垂眸盯着眼前的檀木桌,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殿试卷很快便发了下来,殿试正式开始。
宋温惜渐渐冷静下来,她低头读着考题,陷入沉思。殿试的内容是策论,涉猎极广。她看着卷中关于水患的一题,微微蹙眉。
她思索许久,才拿起笔,蘸了墨,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的她的回答。
她专注又认真,没有察觉到晏望宸炙热的目光。
晏望宸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魔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总是会看向殿中央那个身影。
刘公公见他一直盯着宋温惜,便俯身在他耳边道:“陛下,那是……淄阳王的义子,身沈温淮沈世子。”
晏望宸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刘公公,用眼神斥责他:“多嘴。”
刘公公谄媚地笑了笑,又退回一旁。
晏望宸审视着那个专心答题的人,心中微微有些疑惑。
沈温淮?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瘦男子,为何淄阳王偏偏会收他为义子?他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何况,淄阳王分明是武将,就算要收义子,也应该收一个勇猛健壮的男儿,怎么会要这样一个虚弱的小白脸?而这小白脸,不好好在淄阳王府养尊处优做他的世子,却跑来尝试考取文官之位?
晏望宸盯着宋温惜,心中愈发疑惑。
此时,宋温惜一笔一划地写着答案,不敢有丝毫马虎,毕竟殿试卷若是有涂改,恐怕会影响结果。她每一次落笔,都要保证不会出错才行。
但她僵直地坐了许久,有些疲惫,忍不住直起身子抻了抻胳膊。
抬头时,她与晏望宸对上了目光。
晏望宸漆黑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眉头紧皱,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
宋温惜心头一颤,手一抖,一滴墨滴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