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五月初五

坐北朝南的一家农户院子中,西南角朝向的原木色大门,正敞开着。

分立在大门两侧的抱鼓石墩前,不足一米远处,摆放着一张掉了色儿的,暗红色漆皮八仙桌。斑斑驳驳的,光是看着就很有年代感。

八仙桌上,则放置着一面唐制的八角铜镜。

反差较大的是镜子正面由一张白纸,封的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而其背面,则刻有“干秋金鉴节”,这五个一笔一划,规规整整雕刻出来的楷书字体。

铜镜旁一个陶瓷罐子里,装着满满的一捧土,土中还燃烧着四炷未燃尽的香。

随着点点火星的不断蔓延,袅袅的青烟缭绕着、纠缠着随着寒风的凛冽而消散。

隔着青烟,透过院门朝内望去,屋舍的影壁正前方,摆放着一口画着仙鹤图案的黑漆棺材。

临时搭建的黑色棚子里,张贴着满满当当的二十四孝故事图。那些密密麻麻的画作,露骨又罡廉的,就那样诡异且和谐的,呈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棺材周围,大大小小的,跪了整整三圈披麻戴孝的人。那哭声,声嘶力竭又震耳发聩。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整整两天了。

石抹胡都古麻木的跪在棺材前,关节的每一处,都不受控制的颤抖并叫嚣着。

手指通红又僵硬,膝盖刺痛且发麻。无助又茫然的抬起了头,眼前只余一片漆黑棺材;低下头,却徒留一片雪白孝服。

难熬的正欲再次环视下四周时,却不期然的接触到了一记阴冷又狠毒的警告眼神。

瑟缩着赶忙低下脑袋的他,任由寒风肆意吹拂着,再不敢多看一眼那口棺材的方向处。

是夜。

石抹胡都古,老老实实的跪在守灵人的位置上,跪坐难安。眼瞅着一个又一个的,所谓长辈亲戚们皆是离开后,再也按耐不住性子的他,亦是跟着悄悄的爬起了身来。

蹑手蹑脚的走了还不到两步远,棺材里的异动,倒是把他吓到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接着,棺材内便断断续续的,传出了撞击棺木的声音。来不及大喊出声的他,听着那熟悉的隔五节拍,整个人都傻眼了。

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石抹胡都古犹豫半晌后,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以快刀暂乱麻之势,利落的撬开了那木制的棺材钉。

不可思议的一幕,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尚在总角之年的他眼前。

传闻中,他那意外失踪的阿姊,被结结实实的捆绑在了阿主沙里的棺材里!

看着从嘴巴开始,到脸庞,直至耳朵的那一整片皮肤,都被勒出了淤青的阿姊,他僵持在那里,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又一记虚弱又执着的撞击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终是回过神来的石抹胡都古,毫不犹豫的一刀,便将那捆着结结实实的绳子给劈了开来。

石抹贺儿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手脚并用的爬出了棺材。紧紧抓着弟弟的裤腿,再也不肯撒手。

“阿姊,你好端端的。怎会”石抹胡都古看着再过几日,便要出殡的棺椁,一时间竟有些许的反应不过来。

阿姊并没有失踪,那是不是说明阿主沙里也没有死啊?!

不然为甚祖父的棺材中没有他本人,却偏偏蹦出来个失踪多日的阿姊来?如此想来,那岂不是皆大欢喜了?!

那这两日来,他所流的眼泪岂不都白白浪费了?!

正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耶与阿娘,石抹胡都古的脚下,突然的受到了一股大力的拉扯,紧接着,他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看着从他袖口袋中,搜刮出守灵时偷藏的干粮,并狼吞虎咽起来的阿姊,他那不真实的荒唐感,终是被眼前熟悉的画面给抵消了下去。

当然,他膝盖下的钝痛,才是最好的提神药。那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眼前这荒谬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姊,你可是吃饱”

幼弟的一句话还不曾说完,石抹贺儿便朝着他的脖颈处狠拍了下去。

将石抹胡都古的手脚口全部绑好后,石抹贺儿大汗淋漓的将棺材复了位。

身披着孝衣,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趁着夜已深,偷偷摸摸的逃出了那所农户小院

丁赋,承继五代,以东南地区最重。

东南数州之地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习俗相传,谓之薅子,即其土风。

此习俗被称为不举子。

所谓的生子不举,即生了孩子不养育,把婴儿溺死或扔掉。

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多止育两子,过是不问男女,生辄投水盆中杀之。

而石抹贺儿,便是不举子风俗下,亲力亲为的受害者。

俗语有言: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恰巧在此日出生的石抹贺儿,妥妥的一个端水大师。一杆秤端了个齐平将二者兼收并蓄,兼顾两全了。

而她,原本是大宋朝歙县人。原名郑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