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陈让

一块“義門傳家”的木刻牌匾横嵌于门楣之上,匾额之下,两座石雕的狮子分别立于大门的左右两端,红色的朱门后,一座三进的独门院子,矗立在内城的偏隅一角。

大门前,一身素雅衣袍的刘衣紫将一份拜帖递了过去。门子示意她稍等后就转身朝宅院走去。

约莫一炷香后,一个双臂挎着浅蓝色披帛的年轻女子,被丫鬟搀扶着跨门而出。头梳云鬟髻,佩戴步摇钗,耳珰、臂钏流光溢彩,白色生绢的编带缠于腰间,一侧挂着佩囊,一侧垂着白玉,脚着翘头履,纤纤作细步的走了出来。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莫名的凄冷感扑面而来。

刘衣紫将这句极为不匹配的诗句,从脑海中甩掉。正要开口,对面的女子反倒先她一步问了出来:

“姑娘可是来找母亲的?”

“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衣紫今日前来仅想找姐姐叙叙旧,以报当初的一伞之恩。”隐去眼底的诧异,刘衣紫把姐姐两个字咬的极重。

“不巧,母亲今日恰逢不在府中,姑娘不若过几日再来。”女子恬淡的语气,不容人拒绝的神情,矛盾又和谐的出现在那张过分美丽的脸庞上。

“也好,那衣紫过几日再来。叨扰了。”默默地转过身,刘衣紫顺着台阶而下。

可能太敏感了,陈府也好,陈记糕点也罢,那种不和谐的感觉总是催促着她想要过来一探究竟。收紧袖中的发钗,刘衣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義門傳家的门匾,朝着杨家走去。

待刘衣紫消失在巷子口,那身裹浅蓝色披帛的女子,精致的脸庞上才隐约浮现出一丝委屈,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人我见犹怜。

“夫人,我们还是回去吧,暑热难熬,别再中暍把身子熬坏了。”女子身边的小丫鬟柔声道。

正要转身的女子,忽然看到不远处,陈让正带着石静婉漫步走来。

立在门口,女子整个人都定住了,直直的盯着那一双人,执拗的不肯离去。

“母亲,靖言哥”女子跨步出门,小跑着上前,双臂绕过陈让的衣袍,挎着他朝陈家走去。

头戴双凤梳的陈让,一身玄色直袍,下穿青布直裤,正温言低语的朝着石静婉说着什么,就被一声靖言哥给打断了。

看着胳膊上多出来的一支纤细手臂,微皱了下眉头,并没有挣脱了去。

“洛儿”石静婉微笑着应道。恬静的看着他们快步朝台阶上走去。

挂在腰间的印章随着陈让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低调内敛,满满的书卷气,让石静婉有一瞬间的恍惚。

“老夫人安好,主子、夫人安好。”小丫鬟立在门边,乖巧的垂眸低声道。

“嗯。”石静婉低低的回应着,跨过门槛,迈步走了进去。与前面的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米的间距。

小丫鬟看着进去的三人,低叹一声,亦快步跟了进去。

随着门子的关门声骤然响起,陈家门内的风景也被一道关了起来。

刘衣紫一进杨家大门,就看到一个老者正在打扫着院子,应是福伯新买的杂役。看看左侧安静的倒座房,刘衣紫稍一顿步,便朝着后罩房的方向而去。

“衣紫妹妹,这话本子上并没有你和少愆哥说过的文绉绉的句子啊。”竹苑将手边一摞的画本子一一摊开,没看两眼就放弃了。好多的字她并不认识。偶尔的几张插图也都被她翻了个遍。

“那你直接问你少愆哥去啊!”杨延婉自从相国寺回来后就被母亲要求着学习大家闺秀的各种礼仪,过几日还要去递帖子拜访汴京的名门。正不耐烦着呢,听到崔少愆的名字眼前一亮。

“竹苑,你去叫他至练武场,不是说想学枪法么,咱现在就过去跟他比划比划,看看他有没有懈怠。”

“姑娘,少愆哥是外男,不太好吧?以前乱世偶有接触还好说,可是自打来了这汴京,所有的规矩都摆在那里呢,除了北方边疆混乱外,眼下整个大宋都得按律令来。”竹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杨延婉,想要打消她家姑娘的念头。

二人看着突然笑出声的刘衣紫,不解的看了过去。

“只是忽然想到些兄长的难堪往事罢了,没忍住,失态了。”

“我承诺要教他杨家枪法的。”

“可是姑娘,等公子们回来,或者将军回来会教的。”竹苑看着瞪着眼睛明显生气了的杨延婉,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你不去,我去!换好男装,我看谁敢说我?!”杨延婉拿起鸦项枪就朝着倒座房而去。

影壁前,一个老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打扫这片院子已有半个时辰了。崔少愆躲在倒座房里不敢出去。拉着杨言一直在倒座房里问东问西。冷汗不断地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小愆,我要出去干活了,不能如此怠慢。徐哥会生气。”杨言扭过头,一甩手就推开了拉着他衣袖的崔少愆。

杨言干瘦矮小的身体,明明都撑不起来身上的裋褐,偏偏力气却大的惊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倒座房的门就被人猛地推了开来。

崔少愆惊恐的抬头,就看到男装的杨延婉,正手握鸦项枪直指着她的面门而来。

看到倒座房里的杨言,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在场的杨延婉,猛地咳嗽了一声,示意杨言赶紧离开。

杨言看着那柄直指崔少愆的长枪,和他那快要哭出来的脸色,对着崔少愆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后,便低着头快步离去。

崔少愆简直像看到救星一般,前一秒还泫然欲泣的脸,下一秒就阳光灿烂。变脸神速到令追过来的竹苑和刘衣紫都没眼看。当然仅是各家嫌弃各家的。

“姑娘可是要少愆陪练,这就来。”正愁没机会找对策的崔少愆打蛇随棍上,跟着杨延婉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在同一处打扫,就没挪过位置的臣巳水,琉璃色的眸子朝着崔少愆的方向,淡淡的瞥了过去。

正要拿起扫把继续扫地,一柄鸦项枪就带着疾风,迅速的直冲他的颈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