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壁一刀劈死跪地叩首的正神道信徒,顾不得擦去溅到脸上的血水,抬头望去,凝重道:“那就是三品无量?”
“除了三品,还有谁能瞬间传音整座皇城?”
葛泽抱着判刀,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抬脚迈步:“那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别自找麻烦。”
“没想到监察司第一次叫咱们办差,就是这么大的场面。”左凌怀吐出一口闷气,“拿一身紫衣就换咱们几个搏命?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葛泽淡淡道:“你现在离开,谁也不知你投靠了监察司。”
左凌怀眼神微闪,笑着道:“都做到这一步了,现在退缩岂不是血本无归?”
他拔出腰间的判刀,抢在乌壁之前斩了剩下那些正神道信徒。
随后就踩着鲜血跟上葛泽。
乌壁冷冷地注视着两人,唰一下将刀归鞘,“事先说好,本官只是奉司主之名前来协助,并不打算加入监察司。”
他与这几个叛徒不同。
自已是带着任务而来,暂时协助监察司。
而这份任务,正是司主亲自交给自已的。
是以,乌壁并不觉得他是背叛了护国司,背叛了司主。
“话也不必说得如此难听。”左凌怀微微一笑:“都是为了大离效力,何必非要分得那么仔细?今日没有护国司,也没有监察司,别人都已经打进皇城了,咱们这些大离的刀总要分清敌我,别再陷入内斗……”
话还没说完。
就见葛泽突然横起判刀,拦住自已的去路。
左凌怀顿为一怔。
但下一秒他就顺着葛泽的目光朝前看去,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名身穿黄色道衣的女子。
葛泽横刀拦住左凌怀,表情凝重地望着那黄衣女子。
他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一丝相当熟悉的气机。
与那天令他吃了大亏的魔门弟子极其相似。
甚至……更强数倍。
葛泽沉声问道:“你是魔门的人?”
这句话,令左凌怀与乌壁也是面上微沉。
被三座天下联手赶绝的魔门,近几年确实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真正的魔门余孽,却是一个不敢在外走动。
魔功顶多算是明面禁止,不拿出来张扬,也没人会去刨根问底。
可魔门却是真正的臭名昭著。
至少在大离是如此。
乌壁在短暂震惊过后,便是冷笑道:“现在连魔门余孽都敢出来放肆了?”
“真是魔门?”左凌怀握住刀柄,扫了葛泽一眼:“你可别看错了。”
葛泽注视着一言不发的黄衣女子,慢慢移动手臂,将判刀横在胸前,“就算不是魔门,那就不是敌人了?”
左凌怀一时无话可说。
能在此刻拦住他们去路,甚至还穿着正神道坛主黄衣的,肯定就是他们的敌人。
“天尊慈悲,救苦度难,只要你们跪拜天尊……”
就在这时,那黄衣女子口中响起漠然的声音,捻指在前方一抽,凭空抽出一条散发清辉的丝线,“就可免于轮回之苦。”
那道散发着光芒的丝线旋转成一根‘铁钎’。
“天地之力……她是四品!”
左凌怀一惊。
乌壁同样脸色阴沉,抽出了自已的判刀。
“不只是四品。”葛泽也抽出长刀,一手握刀一手握鞘,沉声说道:“能将天地之力塑型成兵器,这绝对是魔门手段!”
三人无需多言,已呈品字迎向前方的黄衣女子。
女子手握‘铁钎’,淡淡道:“看来你们选了死路。”
说罢。
她五指翻动,一甩铁钎,朝三人冲了过去!
三人也同时迈动脚步,真气爆涌,三道丈长刀光不分先后地向那女子笼罩而去!
手持铁钎的女子长发飞扬,身体压低加速奔行,手中那把天地之力凝型而成的铁钎刺向虚空,瞬间击碎迎面斩来的刀光。
随即她一跃而起冲破激荡的烟尘,右手猛挥。
铁钎登时炸开,细如毫毛的清光如雨落下。
三人深知天地之力不可硬抗,提纵身法想要越过攻势笼罩。
乌壁的选择却更加激进,将判刀挥成水泼不进的光幕,一阵刺耳的气劲爆响在他身前头顶接连传来,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疾速跨越这十几丈的距离。
正好抓住女子尚未落地的一瞬,扬刀挥斩!
女子眼一眯,脚踏气旋提纵高度,身体在半空旋转的同时,拈指凭空摘出了第二条丝线。
手腕轻甩,丝线弹射飞出,宛如套索般挂住了乌壁的刀锋!
“不对!”
乌壁心底一紧,生死预感拼命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当即果断选择弃刀抽身。
轰!
一阵刺目强光伴随着震耳巨响,将乌壁淹没其中。
那道天地之力陡然爆开,威力相当惊人。
不过正当那阵光辉逐渐消散时,两个身影划出一条抛物线,重重落在百步之外。
左凌怀尚在震惊那女子的手段诡谲,余光扫过,看到葛泽拖着双臂血肉模糊的乌壁落在远处,喉结滚动,缓缓举起长刀,警惕地盯着那脚踏气旋不断换位逼近的黄衣身影,沉喝道:“死了没有?”
乌壁挣扎着站直身体,也没向葛泽道谢,眼睛随着那道闪转腾挪的身影转动不停,“这女人的手段虽然诡异,但她不敢与我们正面交手,说明她不敢陷入缠斗。”
“少在那儿说废话了。”
葛泽撕下被炸烂的袖子,发现自已这把新判刀上也出现了裂口,暗骂护国司的刀可真他娘不禁用,随即说道:“纯论根基,四品和五品的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能撬动天地之力,你还想让她放弃最管用的手段不成?”
他斜向迈步挡住乌壁,急喝一声:“联手!”
这句话不是对乌壁说,而是在提醒左凌怀。
后者瞬间明白了葛泽的打算,抡起双臂怒啸一声。
刀势圆转,气劲不断延展而出,劈出一道近十五丈的金色刀芒。
葛泽翻转刀刃踏步而上,身影瞬时隐没在金色刀光背后。
黄衣女子察觉到危险,双手浮现出两把天地之力所化的铁钎,瞬间在前方刺出密集如雨的攻势。
咔嚓!
刀芒击碎,背后的葛泽却冲破真气余烬,举刀过肩!
无影刀,摄魂!
黄衣女子架起手中铁钎欲要挡下这一击。
却那把判刀仿佛消失一般,越过铁钎直接斩在她的肩头。
轰!
顿时将她如同炮弹般斩落在地,激起丈高烟尘!
……
寝宫之下。
众人无不是震惊地望着天空中那道身影,场面静如死寂,谁也不曾开口。
但很快也有人注意到,皇城上空,几处逐渐浮现起阴云笼罩的场景。
稍有见识的大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四品武夫在激烈交手!
“四品也出手了。”宗昔封向那边看去,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便默默离开人群向外走去。
刚一离开,却发现有人和自已抱着相同的想法。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宗昔封脸皮更厚,笑问道:“燕王这是要去哪儿?”
燕王也面带微笑,拱手道:“我也住在皇城之内,自是先回住处避祸。”
他侧身相邀,“将军可要一同?”
宗昔封笑容不改,后退一步:“燕王请便。”
燕王向他点了点头,随后并没有走向已被炸开的正门,而是绕路去了偏门。
宗昔封收起笑脸,正大光明地走向正门。
这二人的离去,倒是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尽被天空当中那名疑似仙尊的老者所吸引。
就连沈仪都迈过门槛,满面沉凝地抬头注视。
老者似乎下方的众人毫无兴趣,甚至连大离皇帝,也没被他放在眼里。
他面带和蔼笑意,耐心等候多时才终于说了第二句话:“听闻国师有伤在身,莫非担心本座对你出手?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担忧,本座今日,只为一会大离执棋人,不是为了生死搏杀。”
“还请大离国师现身相见!”说罢,老者一甩尘扫,天地之力如同荡起水波涟漪,再度朝着整个皇城扩散而去。
就连那几道已然凝聚的阴云,都被扫荡而空!
“如此嚣张,真是欺我大离无人了吗!”
看到眼前这一幕,又是戴贵跳了出来怒声喝骂:“四方禁军何在,龙威营何在!?”
对于戴尚书的勇猛,群臣反应不一,这次却根本没人搭理他。
既然知道四方禁军不在,龙威营也没赶到,你还跳出来作甚?
唯有户部尚书焦奇志幽幽说道:“四方禁军不知在哪,但宗昔封就在刚才已经跑了。”
戴贵神色一滞。
被这一句话削去了八成气势,嘴唇颤抖半晌,只得拂袖骂道:“枉为我大离重臣!”
“戴尚书,省省力气吧,靠嘴皮子是骂不死三品无量的。”
汤鹏池冷冷道:“此人只为国师而来,自该由国师出手应付。”
这话也没人敢接。
天上那位天尊确实把话说得十分清楚,他为见国师而来,但如果国师不愿出面,在场又有谁能逼他?
早先传闻国师林听白与两名江湖三品武夫激战一场,于城外捶杀一人,自已也受了不轻的伤。
如今正在闭关疗养,即便躲了今天这一场也属情理之中。
这时牧沧来到了沈仪身边,躬身劝道:“陛下,还是先避一避吧。”
“避?”
沈仪眼神一冷:“都已经杀到朕的寝宫了,还要往哪避?还能往哪避?”
他藏在袍袖之中的拳头悄然握紧,咬牙道:“国师一定会出手,朕不需要避!”
“陛下可有想过,如果国师不来,又该当如何?”
牧沧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位大离国君。
沈仪怔了怔,似乎被他问住了。
如果国师不来,身为大离皇帝,他也绝对不会死在宫里。
大离皇室,从前没有过被人刺杀的先例,今日也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就算皇室有底牌应付眼前的局面,但身为离国明面上的最强者,国师若选择避战,会造成多大的连锁反应?
朝廷丢掉的脸面,又该怎么找回来?
有大虞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你说的情况绝不会发生。”沈仪斩钉截铁道:“国师一定会出手。”
牧沧沉默了一瞬,摇头道:“臣是蛮人,不懂得人族王朝的规矩,但臣知道,一旦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人身上,无论是什么势力,它都已经走到了终点。”
沈仪冷冷地看向牧沧,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牧沧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陛下先前说臣是牧族的首领,其实不然,臣只是牧族司祭,在臣之上,还有一位大司祭。
他才是牧族真正的首领,同样也是背负着牧族全部希望的那个人。而牧族的结局,陛下也已经知晓了。”
牧沧这番话的语气毫不激烈,却是格外的真诚。
许是被他说动,沈仪的眉头微皱,沉声问道:“那你觉得朕现在还能指望谁?四方禁军?皇庭卫,护国司?龙威营?”
一顿之后,沈仪又是咬牙切齿道:“还是请出太祖留下来的底蕴?”
“陛下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沈仪盯着牧沧:“宁王,你也想做那种只知道说些废话的无用之臣么?”
“陛下,您既是大离之主,便是这座天下的主人,既然如此……”牧沧低头拱手,“您根本不必做选择,他们自然都该出手帮您。”
沈仪脸色稍霁,“道理的确是如此,但……”
他想说,现在这种情况,不能说该不该,而是谁会来的问题。
牧沧却像是看穿了沈仪的想法,忽然笑道:“陛下不必听其他人说了什么,只需要看他们做了什么,不是么?”
沈仪沉吟一声,正要说话。
却听皇城上空突然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天尊既然想见林某,何不主动上前,而是拿群臣与陛下做要挟?”
林听白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风波。
也令沈仪心下一定,冲牧沧笑了笑,淡淡道:“国师果然还是出手了!”
牧沧却是深深看了沈仪一眼。
似乎从这位大离国君的神情当中,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仿佛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