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屋里的灯重新亮起。
唐雪梨过来开了门。
唐进财紧握着拳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房间。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却觉得非常陌生。
搬出去才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好似已经没有了他的痕迹和气息。
母女三人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下跪。
唐进财看着夏金花，放低姿态道：“金花，你非要这样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金花，咱们好歹……”
“你还跪不跪了？”唐雪梨打断了他的废话，“要不要我再去找几个观众过来？”
唐进财恶狠狠地瞪着唐雪梨，“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啊，我唐进财到底是作了什么孽生出你这种东西。”
你做的孽可多了去了，简直是罄竹难书。
“你现在少作孽，多做点好事，可以争取下辈子过得好一点。”
唐雪梨好心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不过唐进财并不领情。
他扭头看向二女儿，“双双，爸对你一直都挺好的，你想当厨子，我还给你联系了饭店，你得跟爸站在一个阵营啊！”
“你对我才不好呢！”唐双双小声道：“你打我骂我吓唬我，还让我陪老板喝酒，我有危险你也不管我。你是坏人，我才不要跟你一个阵营。”
唐进财提高了嗓音：“我打你骂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唐双双果断地摇了摇头，“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拿我撒气而已。”
快十二点了，夏金花不想让唐进财再浪费她们的宝贵时间。
她淡声道：“没人逼你下跪认错，如果你不想这么做，你就赶紧走。”
唐进财也着急得很，他着急要钱啊，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跪下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只在结婚的时候给爸妈跪过，从未跪过别人。
可现在竟然为了借钱，要给老婆和女儿下跪吗？
不，不只是为了借钱，是为了儿子。
等他有了儿子，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为了救儿子，跪就跪吧！
唐进财说服了自己，眼睛一闭，缓缓跪了下来。
膝盖磕在水泥地上，传来一声轻轻的闷响。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娘仨。行了吧？”
唐雪梨看着唐进财，沉声道：“还有大姐。”
“嗯，我也对不起你大姐。”唐进财想着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在乎多说几句话，“我让你大姐嫁给一个傻子了，我是对不起她。”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唐进财仰头看着她们，“还要我跪多久？”
“行了。”夏金花转身，找出纸和笔。
唐进财站起身，不满地抱怨：“夏金花你可真行，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呢！”
“写欠条吧。”夏金花冷漠至极，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
从他跪下的那一刻开始，她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唐进财写好欠条，签了字，摁好了手印。
夏金花从枕头套里拿出五十元给了唐进财：“明天一早你过来跟大家说明情况，之后咱们去开证明申请离婚，做完这些我就把剩下的钱给你。”
唐进财拿着钱就跑去了医院。
白莲心刚从急救室出来，人还没有醒。
听说生了龙凤胎，唐进财喜极而泣。
他在医院走廊上大喊：“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我唐进财有儿子啦！”
护士赶紧上前制止，“别吵了别吵了，这是医院，保持安静！”
唐进财拉着护士的胳膊，又笑又哭地说：“我有儿子了！”
“产妇早产，大出血，两个婴儿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你赶紧先把医药费交齐。”
护士把详细情况做了说明之后，唐进财去窗口交了钱。
他死缠烂打地求着医生和护士，最后终于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刚出生的孩子。
两个小婴儿长得一模一样，女儿稍微大一点。
唐进财越看越觉得儿子跟自己长得像。
是我的儿，不会有错的！
白莲心没有骗我！
唐进财兴奋得一夜没闭眼，冥思苦想，给孩子们取了名字。
儿子叫唐小俊，女儿叫唐小美。
第二天刚蒙蒙亮，他就跑回了大杂院。
他要赶紧把后续治疗的钱交上，给儿子用最好的药，让儿子早点出院。
大杂院里，有洗脸刷牙的，有吃早饭的，互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一派热闹景象。
“我来说个事儿！”唐进财没做任何心理准备，一踏进院子，就把大家招呼了过来。
唐雪梨慢悠悠地刷着牙。
夏金花抱着思思站在东屋门口。
唐双双已经上班去了，没能见证这一幕。
“我要跟金花离婚了。”唐进财的开场白，可谓惊天骇地。
“离婚？你们要离婚了？我没听错吧？”赵红叶脸上的香皂沫都没洗掉呢，就嚷了起来。
唐雪梨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赵红叶立马闭了嘴。
唐老太太趿拉着拖鞋跑出来，推着唐进财说：“老二你胡扯什么，赶紧进屋。”
好好的离什么婚。
既然结了婚那不管好赖都是要过一辈子的，哪有正经人会离婚的！
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
“妈你先听我说。”唐进财停住脚步，老太太推不动他。
这时唐老爷子拎着鸟笼从他们身边走过，他吃得饱饱的，准备出去玩了。
儿子离不离婚，四周发生的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
唐老太太急得直跺脚：“你回屋跟我说，别在外面丢人！”
“我必须得在院子里说。”
唐进财不顾老母亲的阻拦，重新面向邻居们，说：“我跟白莲心好上了，是我不忠，对不起金花。我跟金花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分开过。现在是新社会，我们响应政策，准备打个离婚证明，以后谁也不干涉谁。”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唐进财为什么要公开讲这件事。
唐老太太眼前直发黑。
老二脑子这是坏掉了，竟然公开承认自己跟寡妇搞破鞋。
唐进财给大家鞠了一躬，最后道：“我搬出去不会再回这里住了，以后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爸我妈，还有金花和几个孩子。”
唐老太太拦不住，又气又急，直接晕了过去。
唐进财急着跟夏金花一块儿出去打证明，便把昏迷的老母亲交给大哥，就离开了大杂院。
唐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手边没有水，身上没有一床被子。
哎呦呦，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躺床上缓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老二辞职了，那厂里应该把东屋收回去。
东屋属于单位公房，一直没收走，估计是看在老大是厂里干部的面子上。
那说白了，东西屋现在都是老大的房子了。
她要赶走二儿媳妇和那几个倒霉孙女。
都是这窝闹心的玩意儿，克夫又克爹，把老二的日子搅和得不成样子。
要不是儿媳妇不中用，她儿子怎么会招惹上白莲心那种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