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街。
浑身被雾气浸湿的赵乙推开家门,将写有“复工”二字的大旗放在墙边,疲惫坐下。
“回来了?”赵叔围着围裙站在桌边,一边和面一边看向他,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样,工厂那边怎么说?”
“复工不了就随便发了点钱。”
赵乙猛灌一口水,随手将兜中的钱币拍在桌上,骂骂咧咧开口,
“复不了工,光拿这些钱有屁用啊,能用几天?”
“不行,明天我还得再去,他们一天不给复工,我就去闹一天!”
赵叔看着他许久,长叹一口气,“小乙啊工厂要是真铁了心停工,你再闹又有什么用,把人家惹急了,小心没好果子吃。”
“惹急了他敢动我?”赵乙瞪大眼睛,“他敢动我,我就跟他拼了!”
“拼拼拼,你拿什么跟人家拼?”
赵叔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一大块面团拍在木板上,砰的一声,“一天天的,正经事不做,就知道梗着脖子跟别人瞪眼,有什么用?等你哪天知道主动低头,你老爹我也就能不用这么操心了!你以为这世道这么好混吗?”
赵乙明显感受到赵叔怒了,本来还想争辩什么,最终还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僵持许久,赵叔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揉面。
“钢铁厂去不了就算了,咱家至少还有这个早餐摊子,你老爹我虽然挣不到什么大钱,养活你小子还是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赵乙的脸色一变,他桌下的双拳紧攥
许久后,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你干嘛去?”赵叔问。
“睡觉!”
“你跟你老爹喊什么喊!”
砰!
随着房门关起,赵叔没好气的骂了句小兔崽子,闷着头继续揉面,劲道都大了几分。
雾气翻涌,门外的天色逐渐昏暗。赵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走到桌面将煤油灯点亮,橘色的灯火晕染早餐铺的一角,将那略显佝偻的影子照在斑驳墙面。
门外,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在雾中停下脚步。
“赵叔,还忙呢?”陈伶见早餐铺的灯还亮着,将门打开一角问道。
“阿伶啊,快,进来坐坐。”赵叔看到陈伶,脸上浮现出笑容,“街尾那家小学里的厨子跑了,没人给做早餐,就在我这下了个大单有的忙活呢。”
“不了,我还得巡逻呢。”
“这么晚还巡逻?”赵叔一怔,“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伶犹豫片刻,“没有反正,最近最好别出门,外面可能不太安全。”
“好,好好。”赵叔接连点头。
“早点休息赵叔,别熬太晚了。”
“好嘞。”赵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叹息,“我们家那个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知足了”
陈伶笑了笑,替他关上店门,提着一盏煤油灯,逐渐消失在黑夜的迷雾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房门被缓缓推开,赵乙眼眸发红的从屋中走出,像是没怎么睡好。
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余光看到铺子里那道身影,默默地闭上嘴巴不知何时,赵叔已经趴在桌上睡着,轻微的鼾声在屋内回荡,玻璃门外是雾蒙蒙的。
他身前的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上百个打包完的包子,满满六个大袋,那是他一整夜的劳动成果。
赵乙皱眉看着这些包子,又看向那趴在桌上睡着的身影,黑发已经无法再掩盖那些苍老的银丝,像是沾上一头碎雪,眉宇间满是疲惫。
“一把年纪了,非要逞这个能”赵乙嘀咕了一声,眼眸中满是复杂。
他目光扫过这座略显促狭陈旧的早餐铺,最终落在那只倒在墙角的旗帜之上,眼眸中的复杂逐渐变为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从屋中取出一件棉衣盖在赵叔的身上,然后走到门口,将那杆大旗扛在肩头,一把推开店门,迈着大步走入浓雾之中。
“复工”的旗帜在雾中摇摆,少年张狂的面孔坚不可摧。
他独自走过沉寂的街道,一路向北,直到街区与人气在他的身后隐去,长途跋涉之后,那片匍匐在雾中的庞然大物,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在钢铁厂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也许是大雾的缘故,也许是太早的缘故,也许是昨天那寥寥一点薪水打发了其他人的缘故,现在钢铁厂的门口仅有他一人
他用力将旗杆插入脚下的泥土,铆足全部力气,对着那片笼罩在迷雾中的厂房大喊:
“人呢?!都给我出来!”
“我们要复工!!”
“昨天我就说了!你们一天不给复工!我就来闹一天!”
“不给复工!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都给我出来!”
“我要复工!!”
赵乙的喊声在雾中回荡,无人在意,无人应答但他依然孜孜不倦的喊着,仿佛嗓子是铁打的一样。
赵乙自然不傻,他知道问题根本不出在这座工厂,而在极光城内,但那又能怎样?他一个三区寒霜街的小子,根本没法接触到极光城,对他而言,在这里大喊大叫,就是他反抗命运的唯一途径。
赵乙的呼喊连绵不绝,就在这时,无人的铁门突然发出一道刺耳响声,缓缓向外打开
吱嘎
赵乙愣住了。
也许是风的缘故,也许这扇门根本就没锁赵乙没有多想,他一咬牙,将旗帜拔起扛在肩头,一个箭步就穿过大门,径直向车间走去。
“孟实!!给我出来!!”
赵乙一脚踹开车间大门,正欲对着孟实贴脸输出,下一刻便愣在原地。
数层楼高的车间内,一道庞大的阴影盘踞在几座小山般的机器上方,像是一只万足蜈蚣而此刻这蜈蚣的正下方,在它的影子之中,能看到一只只好像虫卵的东西,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