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醒了,砦下茶悬了一天加一个早上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并没有追问少女到底怎么样,他只是变得更加黏着少女了——恰好,某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主动砍掉了和少女独处的时间,这下竟然是让砦下茶钻了空子。
只是相处的时间多了,少女自然能发现一些端倪。
于是少女动作强硬地箍着砦下茶的的手腕,将指尖搭在了他细细的胳膊上。
“......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砦下茶故作无所谓,想要将手从少女手中抽出来,嘴上还嘟嘟囔囔: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每次流鼻血会麻烦一点,但是我都习惯了——”
少女的手收紧,脸上带笑,还歪了歪脑袋,温柔却富有压迫性地出声了:
“嗯?”
“......”
砦下茶被这一个音节震住了,一下子在原定噤声,只低下头,一副任凭少女处置的样子。
姐姐是个很聪明的人,砦下茶一直知道这点,只是恰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还很有善心,所以才会把他带到身边。
现在,她会不会发现了他在她身边的最原始的目的——
砦下茶越想越怕,连泪水都挂在眼眶中欲掉不掉。
他不担心自己会治不了病,毕竟以这些日子和少女的相处中就知道,她是那种良善到哪怕被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那种人。
他只是莫名地有些担心——担心少女会对他失望。
良久,他没有听到少女的声音,才怯怯地伸出手,揪住了少女的衣袖:
“别,别不要我......”
“不会不要你。”少女揉了揉砦下茶的头,莫名的,眼前孩子的轮廓和另一个影子有一瞬间地重合交叠,猛地击中了少女的心底。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
其实这话,少女说出来自己也没什么底。
毕竟砦下茶的这个病,算是祟神的某种残留影响。
但是她怎么忍心,再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逝去。
“能不能帮我个忙。”
趁着砦下茶睡着的功夫,少女来到屋外,找到了靠在门口守夜的流浪者。
自从少女醒来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他的刷新点。
“......你最好真的有正事。”
“算是正事吧?”少女转过身,在把门拉紧之前,还从门缝中看了一眼正在安睡的砦下茶,“我的身份不方便进城,你能不能把小茶,带到稻妻城最好的医馆里去?”
“费用我会承担,但是需要麻烦你跑一下流程,给他办个长期住院——”
“哼,”流浪者双手抱胸,没有看少女,反而是扭头看向晴朗的月色,“某个救世主小姐不是白天的时候还说——‘不会不要你’的吗?”
“呵,现在看起来,你很擅长抛弃人。”
是流浪者一贯来阴阳怪气的去语气,在过去少女对这种态度并不生气,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流浪者话里有话的原因,少女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不是抛弃。”
少女的手缓缓握拳:
“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照顾好他。”
“......哼,你对别人倒是好。”
“那你答应了吗?”
流浪者没有扭头,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少女,一定抬起头来,用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事实是,哪怕他不对上那种眼神,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他想骂自己不争气,想强迫自己说出否定的话来,但是他动了动唇,只是说:
“明天等那个小鬼醒了你自己说服他。”
“好。”
听她的声音,她大概是笑了,他忍不住用余光看了那人一眼,却没能对上她的笑脸,只能看到她低头在翻找着什么。
“这个,是我的卡,里面......具体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段时间医药费是够了。”
“嗯......小茶年纪小,如果需要监护人的信息,就用这个身份吧,大概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查到。”
“哦,还有这个,这是我写的初版药方,你先给医师看一看,但是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流浪者抽着嘴角,看着少女将她那个不大的行囊打开,然后似乎是要将家底掏空一般一样一样把东西递给他,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火气就冒了上来:
“圣母小姐,真是对谁都那么好啊。”
“那个小鬼一开始就明摆着是想要找个冤大头帮他治病吧?”
“别那么说,”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甚至还下意识看了一眼已经关紧的门,“小茶是个好孩子,只是,命途多舛。”
“......需要我告诉你世界上可怜的好人有多少吗,圣母小姐?”
流浪者的眼神愈发的冷,声音中带着怒极反笑的语气:
“叫你一声‘救世主’,你就真的以为你能够拯救所有人了吗?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小姐。”
“你现在能帮他,等哪天你莫名其妙,一句话也没有地就离开了呢?”
“怎么,哦~还是说我们的救世主小姐就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特别喜欢让别人等她?”
流浪者面上带着嘲弄的笑,语速越来越快,他好像根本不需要时间去措辞,那些控诉一般的话就如同刻在他灵魂的深处一般,只等待着此刻倾泻而出。
“......”
少女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流浪者。
在记忆中,他就算脾气不算太好,但是他的情绪在平日里都是过脑不过心,好像从来没有过此时这样强烈的,接近于“发泄”的行径。
少女粉唇微张,流浪者的话中要素过多,她的反应向来不算是快,这样的大的信息量,就算是少女想要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流浪者将所有的话说出之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重,那双好看的紫瞳流转着各色的情绪,像是夜空之上的旋涡。
他好像还有别的话想要说,但是在此时,他的薄唇轻扇,却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随即,他因为情绪起伏而发烫的脸颊,贴上了微凉柔软的东西:
“......你是在难过吗?”
“所以,你都记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