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塔罗涅,抱抱我。”
潘塔罗涅皱了皱眉,冷声道:
“少说这种话。”
他抬起眼,镜框中流转过一抹寒光。
但是但凡是熟悉一点潘塔罗涅的人,就知道他此时的冷漠,是强撑下来的。
毕竟,眼前之人无论是身形样貌,甚至是声音,都与那人一模一样。
至于这撒娇一般的语气,也不显得突兀——也许,她在真正心爱的人面前,确实是如此说话的吧?
他让眼前这人终日蒙面,何止是为了掩人耳目,更是为了稳住自己的道心。
毕竟再精明的人也难以在高强度的精神劳作之下时刻保证自己大脑清醒,哪怕是这个赝品蒙着面,他恍然抬头,也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好像,心上那人,当真站在眼前一样。
潘塔罗涅的办公室中,有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沙发,正对着潘塔罗涅的办公桌,他只要一抬头,视线就能没有任何阻碍地投在窝在上面的“少女”的身上。
太像了,或者说,一模一样。
唯有那双眼睛,抬起头来,里面装满了温柔的爱意。
原来,她看喜欢的人是这样子的。
分明是甜腻到让人不自觉沉沦的眼神,却苦涩得让潘塔罗涅陡然清醒。
他想起在实验室中,他和多托雷的对话——
“一样的躯体,一样的基因,那和她有什么区别?”
潘塔罗涅冷着眼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少女”,随后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笑得神秘地多托雷:
“你又何必,那么着急地找到她。”
多托雷完全没有被质问的自觉,他低低地笑着:
“你不是——也推开它了吗?”
“它是依托她才存在的,所以它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哪怕能动能笑,又怎么样呢?”
多托雷的声音低哑,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你看这些,它们一模一样,它们都可以是它,所以,它们都不是她。”
潘塔罗涅看着地上的女人神色变得苍白而苦涩,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
“不,潘塔罗涅,你很聪明,”多托雷从机器后走出来,笑得有些怪异,“你其实明白我在说什么,只不过你还有些无用可笑的道德感。”
“所以,开始选吧,”多托雷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遥控器,“合作,或者,我现在销毁它。”
销毁——
潘塔罗涅的心像是突然被捏了一下,他无法忍受少女再次在他面前死去一次,哪怕是一个赝品。
“你没有太多时间考虑。”
多托雷把玩着那块遥控器,鲜红的按钮好几次被微微按下,又迅速弹起,多托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控制了潘塔罗涅的心跳。
“......留下它,后面我有什么消息,会告诉你。”
那天,多托雷探究的视线在潘塔罗涅的身上停留了好久,那令人感到不适的目光上上下下转悠了十几分钟,多托雷才松口。
“好啊——那这个,你暂且拿去玩吧。”
多托雷是信他吗?恐怕不是。
多托雷信的,大概是潘塔罗涅对少女的那一份感情,和他对潘塔罗涅的了解。
至于眼前这个“人”和少女到底有什么区别,潘塔罗涅说不出来。
“累了吗?”
“少女”歪了歪头,伸手拍了拍边上的空位,“要来陪我吗?”
“......”
“好啊。”
潘塔罗涅放下笔,坐到了“少女”的身边,眼镜后面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垂着头看着小小一团的“少女”,突然开口:
“你怎么看我?”
“我?”
“少女”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而是温柔地笑笑:
“我看不透你。”
潘塔罗涅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原本有些绷紧的表情有了一丝松懈:
“我很难懂?”
“很好懂吗?”
啊,被呛了。
但是潘塔罗涅非但没有不快,反而笑出了声。
不得不说,多托雷确实有几分本事。
总感觉,这就是少女能问出的话。
如果这时候进来一个认识少女的人,恐怕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正主,还是一个赝品。
潘塔罗涅注视着沙发上的小人,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他既庆幸眼前人不是她,又遗憾眼前人不是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我不是我。”
“少女”抬起头:
“那天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我吧?”
“哦?”潘塔罗涅此时浑身都放松了,有些慵懒地靠在了沙发上,“那你有什么打算?”
“你说话好奇怪,我有什么打算难道和我真的有关系吗?”
“不应该,问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少女”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住了潘塔罗涅的食指:
“要用我,换她吗?”
见潘塔罗涅没有别的反应,它的动作大胆了起来,甚至勾住了潘塔罗涅手套的边缘,轻轻扯开,又突然放开,让有弹性的布料在潘塔罗涅的皮肤上发出清脆但微小的声响:
“或者,一直把我留在你身边也可以,这样的我没有什么职责,刚好,我也喜欢......唔?”
“少女”的脸一把被潘塔罗涅掐住,但是面前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怒色,只是那双张开的眼睛,深得吓人:
“如果你真的是她,你就不会给我第二个选项。”
“你在激我,想我,用你换她?”
手下触感柔软,潘塔罗涅的动作看似凶狠,却不敢真的用力,于是这让“少女”游刃有余地笑了:
“我还以为,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
潘塔罗涅笑了一下,这次,是真心的。
“你哪里看不透我了?”
其实“少女”说得不错。
潘塔罗涅选择带它回来,其实就是为了到时候能和少女做一个互换。
毕竟少女想要安然无恙地进到实验室中,而这个赝品,恰好就有着一层能够出入自由的身份,这送上门的机会,他没有不用的道理。
而他在实验室中表现的错愕,紧张,乃至于惊恐,都无非是换取多托雷信任的工具罢了。
他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心思,却被一个人造不成熟生命点破了。
“你分明,拿捏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