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它改造躯体?”
多托雷摸着下巴,不无戏谑地说道:
“『尺素』小姐还真是和潘塔罗涅待久了,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张口就来。”
少女短促地“嗯”了一声,看向玻璃的另一边,因为有她的指示而乖乖坐在里面的“死”。
“所以,可以吗?”
玻璃隐隐约约地印出了两人的影子,少女虽然视线不在多托雷身上,但是能大概判断出来,他正在低头看着她。
不知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还是在盘算如何从少女身上将“本”捞回来。
“『尺素』小姐,其实我并不明白——”
“它这样的躯体如此完美,您为何想着要改造它。”
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完美?”
她扭过头看向多托雷:
“你是这么觉得的?”
多托雷理所应当地点头:
“没有代谢,所以无所谓生老病死;无需进食,所以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存活;感官迟钝,所以是完美无缺的战斗工具。”
“很显然,这是无数人在追求的——”
“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听着多托雷的话,少女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多托雷的履历——
机能改造,人体实验,造神计划......这些只能说明他本人的残忍与疯狂。
但是还有一项——
他移除了所有,对他自己来说,“无用”的感官。
这已经不单单是疯狂了,可以说这是他对科学无尽的探索,是对强大极端地追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少女总觉得多托雷身上有种不顾一切的病态。
不过,他也不在乎一切。
他这么做,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顽童开始探索世界,想试试以自己的力量能走多远,深究起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因为“他想”。
或者说,好玩?有趣?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不会隐藏情绪?”
多托雷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沉入自己思考中的少女吓了一个激灵。
多托雷大概很满意少女的反应,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嘴角,半玩笑半恐吓地说道:
“你这样,根本用不上什么吐真剂。”
“我光是看看,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自己的缺陷被这样光明正大的被人捏在手里,少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重新看向“死”,“死”察觉到少女投来的视线,拉扯出了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
“不说不重要的,所以,你答应了吗?”
多托雷摸着下巴,打量着实验室内的“死”,看得“死”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可以,”多托雷扬起下巴,对着“死”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恐怖的笑,“不过,要过一段时间。”
时间?
少女抬眼看了一眼多托雷,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回去,点头应下。
他既然答应了,应该就不会言而无信了......吧?
“小姐别误会,这时间不是我要的,”多托雷像是看出了少女的疑虑,款款开口,“在一个完美的成品中加上缺陷,于我而言轻而易举。”
“这个时间,是给你的。”
“确定要让它放弃一具不死不灭的躯体吗?”
多托雷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望着玻璃的另一边:
“作为缔造者,这个躯体,我很满意。”
多托雷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细品还能感受到他底下的玩味。
少女伸手触及那层玻璃,脑海中来来回回,全是“死”用小刀将自己划开的模样。
其实,“死”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想要作为“人”的欲望。
只是它一直对所有的生理活动感到好奇与惊讶。
哪怕经历了那件事情,它还是渴望着少女的投喂,哪怕自己并不能入睡,但还是会看着少女侧躺下来,看着少女的脸,直到天明。
一开始,少女甚至还要向她解释什么是“睡眠”。
因为它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少女睡觉时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又格外的老实——
所以它总是会以为少女落入了世人避之不谈的“死亡”中。
只是它那时候还不明白“死亡”究竟是什么,只是呆呆等着,直到少女醒来,懵懂地问上一句:
“你死了吗?”
少女先是疑惑,再是忍不住发笑,在花枝乱颤中又涌起一阵心酸——
它是如何寂静无声的独自守住长夜的呢?
会感受到寂寞吗?会强迫自己入睡吗?
在尝试无果之后,会感到难过吗?
——
“死”将自己的手塞进少女的手心,好像很愉悦地左右晃晃。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握紧了那双冰凉的手。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体温,连眨眼的动作都是模仿着少女完成的。
也许是出于某种亏欠的心理,看着这样的“死”,少女心中不是滋味。
手指轻轻在它的掌纹摩挲,感受着它虚无的命运。
“生?”
“死”歪过头,学着少女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喉头的颤抖,拉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
“没事。”
少女完全没有被多托雷的话触动是不可能的。
不死不灭,天大的诱惑。
有多少人放弃了一切追求着这点。
而她——
却全然没有顾及“死”真正的想法,就这样专断地替她做出了决定。
也许多托雷的做法是对的。
她没有任何权利去替别人,哪怕是“死”做出抉择。
看看“死”那张鲜有表情的脸,少女有些好奇起来——
它真的有一个生物应该有的情绪吗?
哪怕在少女身边,也很少有“死”拥有真正的情绪的佐证。
对少女的依赖,对多云的排挤,甚至是面对多托雷的恐惧,面对潘塔罗涅的敌意......
比起情绪,都更像是它的本能。
就好像它耳边的某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
你就该这么做。
夜里,死刚看到天色沉了下来,就抱着一个枕头坐到床上,在少女常睡的位置上拍了拍。
在往常,少女都会笑着解释:
虽然天黑了,但是时间还很早。
因为至冬的黑夜本来就要长一些,
但是今天,少女只是写完了手下的那段句子,就将笔插入墨瓶。
少女和“死”的身形一般无二,少女细细描摹“死”那张脸,自己都会忍不住感叹:
太像了。
看到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少女不禁想起了它在自己身边独自度过的每一个夜晚,声音柔柔地问:
“每天晚上,我睡着之后,你在想什么?”
那双眼睛眨呀眨,不假思索地回答:
“想,让生睁眼,就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