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食了一碟梨花糕,沈青黎眼眸亮晶晶的,很是餍足。
萧宴玄递过来一盏花茶,沈青黎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神态自然又亲昵。
萧宴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温声道:“还要不要?”
沈青黎摇了摇头。
春日的午后,微风和煦,连人也跟着懒洋洋起来。
她打了个小呵欠,眼尾泛起了一抹水光。
“困了?”
“嗯。”
“先去睡一觉,醒来一起酿酒。”
“嗯。”
“要抱吗?”
“嗯。”
萧宴玄勾唇,露出一抹得逞的温脉笑意。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横抱起来。
困意上来,沈青黎昏昏欲睡,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连同她的心跳,渐渐地,连成一片。
她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很快就睡了过去。
萧宴玄低眸看着她,眸底的笑意比春风还要轻柔几分。
回到翠微院,两人相拥而眠,发间的梨花,也挨在了一起,缠绵且亲密。
两人舒舒服服地睡着午觉。
紫宸殿那边却是乌云笼罩。
宫门口,学子和百姓仍在跪谏。
黑压压的人群中,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张御史站在宫门前,身形单薄,背脊却挺着笔直。
他面容平静,内心却燃着一团火。
晋元帝罢朝,不见百官,御史台上疏直谏,亦置之不理。
这道宫门,隔着的,是道义与昏聩。
对晋元帝越是失望,心志便越是坚韧。
还天下海晏河清,是他和叶御史心之所愿。
思及故友,张御史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锋芒摄人。
他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自太祖起,广开言路,德行天下,是以,大晋上下,丹心赤诚,然,陛下避而不见,朗朗乾坤,正道难有坦途,寒的是天下读书人的热血和抱负,毁的是万千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和期望。”
“身为言官,臣入御史台至今日,整整十五载,弹劾过无数佞臣,为大晋社稷,今日,臣要弹劾陛下!”
疯了!
张御史疯了!
所有人震惊骇然。
大晋立国至今,除了叶家那位御使大夫,还从未有哪个言官敢弹劾君王。
不愧是御史台最头铁的言官,胆子太大了!
张御史一脸刚正之气,高声说道:“忠臣良将是国之根基,不是陛下谋权的棋子,臣,以卑贱之躯,冒死直谏,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莫要以一己私心,凌驾于社稷之上,为君若不明,该下昭罪己!”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张御史豁出性命,逼晋元帝下罪己诏。
所有人都看到谏臣的风骨,不由心潮澎湃,激荡高呼。
“我等冒死直谏,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以一己私心,误国祸国!”
呼声震天,直直传去紫宸殿。
晋元帝站在廊下,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双目阴鸷冷厉,咬牙切齿道:“萧宴玄真是好手段啊,让天下万民指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昏聩,骂朕祸国!朕不过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竟逼朕至此,朕不如把这个皇帝让给他们来做好了!”
“陛下莫要说气话,您才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
福公公胆战心惊,就在他以为要龙颜震怒的时候,晋元帝却出奇地冷静。
“他们都敢死谏,都敢逼朕下罪己诏,朕......”晋元帝忽然顿住,冷冷地说着,“张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福公公瞳孔一缩,心头猛地一阵骇然。
他在张御史的身上,看到了叶御史当初的气节。
当初,叶御史死谏,结果被陛下关入大牢。
那么,张御史......
福公公后背发寒,不敢再往下深想。
高呼声仍然震耳欲聋,晋元帝沉默了许久,半晌,开口道:“请张卿进宫,再召沈卿和顾卿。”
“是,陛下。”福公公应声说道。
他一边安排小太监去沈家和顾家传口谕,一边亲自去宫门口,安抚那群学子和百姓。
“陛下已有决断,诸位稍安勿躁,”福公公朝张御史拱了下手,说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御史微微颔首。
有学子高声问道:“陛下可是要治张大人的罪?”
其他人亦是同样的紧张。
他们敬佩张御史。
张御史是所有言官的表率。
福公公道:“诸位误会了,张大人是股肱良臣,陛下是圣明君王,君臣相宜,何谈治罪?”
张御史感谢众人的维护,行了一礼,说道:“诸位勿要担忧,此间之事,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张御史随福公公进了宫门,没过多久,沈崇和顾衡也进宫里。
他们一个是百官之首,一个是户部尚书,众人见了,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
果然,两个时辰后,晋元帝下了旨意。
张生聚众闹事,谋害沈青黎,剥夺举人功名,斩立决,以儆效尤。
这么多年欠玄甲军的军饷和粮饷,以及抚恤金,朝廷会如数发放。
萧家战功煊赫,是国之柱石,以萧家之名,大赦天下。
旨意一下,学子和百姓山呼万岁,直赞晋元帝圣明。
沈青黎和萧宴玄睡到了傍晚才醒,福公公正好带着圣旨和赏赐来了。
萧伯带着人,将那些御赐之物登记造册,好入库封存。
梨花都阴干了,沈青黎和萧宴玄在院子里酿酒。
两人聊着那道大赦天下的旨意。
萧家声势如日中天,晋元帝干脆再添一把火。
意在捧杀。
沈青黎道:“晋元帝不会是被我们气疯了吧?就算要捧杀,赐九锡,不是更能膈应我们吗?”
所谓九锡,分别是车马、衣服、乐器、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和秬鬯。
九锡之物看似平常,却是身份的象征,拥有了礼仪上的特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历朝历代,被赐九锡的臣子,也有不少,但最后无不是谋权篡位。
晋元帝若是赏赐九锡,既可告诉世人,他对萧家圣宠鼎盛,亦可暗指,萧家有不臣之心。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概是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膈应的是他自己吧。”
沈青黎眉梢一挑,十分好奇地问道:“张御史是出了名的刚直清正,怎么会和王爷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