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李善长的担忧

李善长宅院的布置就是典型南方文人的风格。

这座原本是皇帝御赐的五进宅子,在后来李善长的经营之下,远远已经不是当年那般规模。

非但宅院向后延伸了不少,甚至左右两边的一处空地和原来的一处商家,也悉数都被变成了李家的地盘。

不过虽然韩国公府本身占地十分庞大,但从前门来看,却根本瞧不出这种规模来。

尤其是挂着韩国公牌匾的大门,甚至比一般伯爵的府邸还要显得小上几分。

而此刻李善长所待的地方也不是他们家的会客厅,而是专门派人打造的一间书房。

这间书房住在全府最高的位置之上,旁边槐柳掩映,左侧更是还有一片半亩地大小的竹海。

这个地方若非有人指引,外面来的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座长满花草的山坡之上,还会隐匿着如此一间规模不小的屋子。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隐蔽性,李存义在明知自己大哥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是大着胆子闯进了这所秘密的宅院。

横竖这里就只有他们兄弟俩,并不为外人所知,就算在这里他闹翻了天,也不过就是和自己大哥怄气罢了。

李存义自己心里清楚,他与自己这位国公大哥的关系已经不简简单单是亲兄弟这般,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李家主心骨的他们俩,现如今的利益关系已经深深的绑定。

换句话说他们俩其中任何一个出事,其他人也决计不会好过。

李善长的这间屋子建造的时候,不但在选址上十分考究,其内部的各向窗户开着的方向也是经过大师专门设计。

不同于以往宅院,正南正北的朝向。

李善长的这间屋子,因为在山顶的缘故,采光条件本来就特别的好,因此面对这所并不招待外人的地方,李善长专门让工匠多设计了几面窗户。

最终的设计结果便是,这间屋子自从早晨太阳升起之后,便一天都会被笼罩在阳光的沐浴之中。

不过今天当兄弟俩在这里对峙的时候,却享受不到阳光的照拂。

相反那漫天乌云所传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此刻正通过拿几面窗户一点不加保留的向屋内的这二人袭来。

面对眼下这个执迷不悟,且胆大包天的亲弟弟,李善长的心里无疑是窝着一团巨大的火。

旁人都说他是大明的萧何,但大家伙都只看到了萧丞相权柄之重,名声之盛,根本未曾想到萧何当年背负的是怎样的压力。

当年汉高祖创业之初,创业团队里面的核心骨干,都是这位小小的亭长在沛县市井街头做交往到的一些破落户。

这其中比较著名的几个人,樊哙是卖狗肉的屠夫,周勃兼职丧事的吹打手。

而萧何则不然,他本就是县里领俸禄的官员,无论出生还是境遇都比刘邦的初创团队其他几人好上不少。

在这种情况之下,跟着别人一起造反他所承担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被别人这样比喻久了,李善长也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到萧何的位置上,不过在细数过去他所经历的那些辛酸往事的时候,却有一点并不为外人所道。

那便是李善长眼中的朱元璋与当年萧何眼中的汉高祖完全不一样。

后世说汉高祖是个生性凉薄之辈,无论是在战场上逃命的时候把妻子儿女赶下车去,还是后来大肆诛杀异姓王的事件。

都在诉说这位在秦末乱世之中脱颖而出,并且将不可一世的霸王击败的王者,心里是多么的狠辣。

然而实际上当把目光放宽到将近2000年的封建王朝当中,刘邦在历任有作为的皇帝之间,完全可以用“仁”字来形容。

可眼下的这位大明初皇帝明显与历代君王都不同。

他的身边并没有从上一个朝代继承来的基本权力盘,他所团结的势力都是往日上不得台面的那些地方氏族。

这样一来导致的最直接结果便是皇权比以往任何朝代都要集中。

虽然现如今还是地主乡绅在治理的地方,皇权依旧不下乡,但是这些地主乡绅与前朝相比,他们所能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财富上继续兼并而已。

他们以往所拥有的权力已经被大幅削减,聚集起来造反闹事的成本比历朝历代都要高。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皇帝的命令执行起来,阻碍就会小了很多。

同时为了保持住自己这种强势的威压,朱元璋在做事的时候动起手来,往往丝毫不留余地。

而这一套心思的养成很显然不会是从坐上皇位之后才开始的,当一开始在滁州独立出来的时候,朱元璋便已经初步培养起了这样的性格。

很显然,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着朱元璋的李善长完整的经历了这名“上位”是怎样从一个普通义军领袖,脱颖而出成为独断天下的君王。

旁人只看见他李善长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却根本不曾料到每一次独自面对朱元璋之后回到家里的李善长都会失眠。

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他都会在脑海中反复揣测,今天与皇帝之间的每一句对话。

试图从里面找出来自己任何一个遗漏之处,以及没有参悟到的皇帝的暗示。

就当李善长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时候,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雷声。

这涤荡一切的声音,瞬间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现在的场景之中。

“我且问你,你以为这次学生聚集起来闹事是谁的手笔。”

李善长的声音不紧不慢,捏着茶杯的右手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做人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之上,对于物欲早就没有了具体的想法,这不单单意味着金银珠宝、玉器宝石对李善长已经完全没有了吸引力。

同时也意味着把这些故事砸碎在地上,对于李善长而言也是一些毫无意义,根本不能发泄出心中怒火的徒劳。

“大哥,你不会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吧?”

李存义眉头一皱,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又与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