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胡惟庸这个家伙还是不愿意承认。”
听完徐达转述给自己的问询结果之后,本就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变得有些急躁的朱元璋,这个时候更是显得有些怒不可遏。
从他的视野里出发,胡惟庸这个丞相就是那个曾经将他手上权柄分出去很大一块的恶人。
过去一段时间里,因为朝局的束缚以及形势的逼迫,使得他朱元璋不得不承认这个丞相的存在。
毕竟千百年来丞相这个位置虽然名称在不断的更迭,作用也在进行过一系列的微调,可终究是一个绵延了数千年习惯下来的重要职位。
他朱元璋虽然有心将这个位置直接抹除,使得天下的权力尽数收归于皇帝的手中,但是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下得了决心。
而在那一段朱元璋没有下定决心,依旧将丞相摆在朝堂上的时间里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胡惟庸无疑就成为了朱元璋所有恶念的承载者。
也因此当北平那里竟然被元人渗透的,甚至连官府衙门里都是人家布下的探子,这件事情被揭开来的时候。
朱元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曾经那位分走自己权力的丞相,在这件事情当中一定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以朱元璋对天下形势的判断,如果彼时对北平的一干官员的奏报悉数都成交到自己这里,那么绝不会发生现在这般让人愤怒的局面。
甚至在朱元璋的脑海之中,正是因为胡惟庸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置不力,才导致了局面变成现在这样。
“陛下依臣所见,胡惟庸倒也不像是刻意从中作梗。”
见朱元璋的怒火迟迟没有散去,在一旁站立已久的徐达,也不由得开口试图劝解一下身边的这位帝王。
然而他说的这番话终究还是离朱元璋的心思略微远了一些。
毕竟徐达现在虽然身处高位,也算是跟着朱元璋一路成长起来,见证过无数波澜起伏的沉稳重臣。
但是因为他自己所处阶层的局限性,使得徐达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看清楚朱元璋针对胡惟庸这一步到底是何意思。
这也怪不得徐达,虽然他也是大明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力核心参与者。
但是作为臣子的他,却始终无法感受得到朱元璋在集权问题上的那种敏感以及迫切。
而不能感同身受就导致徐达的这份劝诫,非但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反倒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使得朱元璋心里的烦躁更甚了几分。
“天德,你以为咱不知道,整件事情当中他胡惟庸并不可能主动违逆大明朝廷吗?
咱气的是这家伙明明从咱手中拿过了监管天下的职责,却对北平城里的诸般事宜采取了如此放任的态度。
他既然坐在了丞相那个位置之上,那这天下的诸般事物他就得扛起来。
而现在这个家伙不但贪污腐败、结党营私,背地里借着丞相之权,肆意打压其他朝臣。
甚至于将他手里最基本的责任都没能扛得起来。
朕念在李善长的面子上,委于了他重任。
也曾经因为他处置杨宪时所展出来雷厉风行的能力,选择将这天下之权交付到他的手上。
可你看看,朕的满心嘱托到最后,偏落到现在这般让人心凉的下场。”
朱元璋说着就把手边的奏本凶狠的朝一边推去。
随着他这愤力的一推,桌上的奏本顷刻间间被打到了一侧。
而一个一直放在坐岸边的一块砚台,这个时候被层叠着飞过来的奏本给一撞,也一下子把脑袋探出了桌案边上。
最终在颤颤巍巍的晃了好几下之后,这个砚台终于还是没能将自己挽留住,转身就砸碎在了地面之上。
徐达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于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的他,没有再继续张口,而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那一边的朱元璋在方才发现了一番怒气之后,脑袋也终于慢慢的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随着砚台在地上炸碎的声音传达到两个人的耳朵之后,整个宫殿里边便陷入了一种颇为尴尬的沉默。
良久直到窗外的一阵微风,将一扇半开着的窗户彻底吹开那传来的一声木头碰撞的闷响,才使得场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天德,你觉得老四在北平城里,搞得他那一套藩王的策略到底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朱元璋单手扶着桌案,目光颇有些疲惫的看向了徐达的位置。
“如此大事,事关朝廷诸位皇子,诸位藩王,本就不是臣这一个武将能够看穿的事情。
再加上,臣作为燕王殿下的岳丈,在整件事情当中亦是既得利益者。”
徐达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用这简简单单两句简单的话语就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而朱元璋听完之后也没有再进行逼问,他的这个老伙计心里怎么想的,朱元璋到底还是能看透。
紧接着两个人又针对朝廷最近发生的其他事情进行了简单的讨论,在各自交换意见之后,徐达这才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了皇宫。
在出了宫门的一瞬间,徐达感觉自己肩上瞬间释放出去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不过这种轻松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全身,徐达在回顾方才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却猛然意识到,有一件事情自己先前的确看漏了。
而此刻徐达突然想起来的也不是别的事情,正是朱元璋方才说过的那句,胡惟庸是抢走了他权力的那个人。
当时因为脑海中还纠结于北平那件事情的本身,使得彼时的徐达并没有针对这句话进行过多的猜想。
可是此刻脑袋骤然放空的一瞬间,在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徐达却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来。
而徐达之所以现在能对这区区一句话产生如此大的反响,是因为他想起了曾经亲耳听过胡轲说过的一个观点。
当时的他在听到胡轲给朱棣讲那个观点的时候,他也只觉得是这个小子太过狂悖,这才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语。
然而此刻,当把胡轲说的那个观点跟皇帝方才所说的那句话混合在一起之后,徐达却猛然发现,自己终归还是把整件问题想的有些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