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存心里清楚,对于杨论这样把自己仕途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家伙,寻常的手段此时已经很难发挥作用。
毕竟他这一回是逼着杨论和如今在朝堂上炽手可热的佛教中人相对抗,虽然这个道衍和尚如今的实力并不雄厚,但此次出手终归还是会与天界寺的利益产生冲突。
若自己想要让杨论能够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情,那就必须把可能带给杨论在名声上的损失一并给补回去。
而这一回,已经经历过生死的李善存难得选择豁了出去。
他选择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杨论主要把这一票买卖干成,他这个传说中的李善长亲戚,愿意将这姓杨的小小县令引荐给当朝韩国公。
这一回李善存猜的没有错,当自己把韩国公这张大牌打出来之后,杨论那边一口就同意了下来。
并且这一次杨论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再通过各种方式对他李善存进行敲鼓吸髓般的榨取。
反而以县衙的名义,让江浦县的县丞领着一众掾吏亲自去李善长家里走了一趟。
在安抚其家人的同时也大张旗鼓的当着百姓的面宣布,这一次县令大人一定会将暴乱的乱民一网打尽,还江浦县一片朗朗晴空。
这种方式算是给足了李善存面子,同时也算是代表着县令的角度,给胡轲的案件定了性。
杨论的这一套流程执行的非常顺利,现在前面的步骤都差不多已经完成,这个时候就只剩下最后孙医师这一道口供。
只要这个德高望重的家伙愿意承认,那个道衍和尚确实参与到了胡轲这次暴乱的行为行动当中。
那么他杨论便能立马以协助贼人作乱的名头,将那所新建的寺庙中的秃驴一网打尽。
并且这一回他是借着官府明面上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情,任是自己在行事的过程中再暴力,其他百姓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多说出半个不字。
眼看着自家县令这边怒火已经快要溢了出来,衙役们也很快就将刑具搬到了县衙大堂之上。
这一回不等县令大人下令,他们便直接熟练的把坐在那里的老孙头一把拽了起来。
随后也不管这个老头受不受得了,反正黑锅已经背在了身上,已经无所顾忌的他们几人,径直将孙医师架在了那个锈迹斑斑的老虎凳上。
“这可是我江浦县的大善人,你们几个岂敢如此动粗!”
看着自己手下人毛毛躁躁的动作,一直端坐在那里的杨论突然开了口。
而他的话音一落,刚才还一起用力抬人的几个衙役,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做才好。
结果这一停手,险些直接把孙老头从老虎凳上给扯到了地上。
若不是孙医师自己用力抓住了一人的臂膀,恐怕这把老骨头,免不了再多造成一分罪。
紧接着在意众人不明就里的眼神之中,杨论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也再一次变得狰狞。
“本官现在要的就是让孙大善人开口,并不是让你们给他老人家整出一身外伤来。
这件事完了之后,咱们还得好生的将孙医师给送回去。
是你们这般毛毛糙糙粗手粗脚的动作,这万一把孙医师给伤了个好歹,回头若要外面的百姓看见了,还以为咱们衙门对孙医师做了什么严酷的刑罚。
若果真如本县所说,到时候百姓传出的那些骂声,到底是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家伙担着,还是本县这个县官担着?”
杨论话声一落,这六个衙役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家这位县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套也并不稀奇,还是原先那般不愿意背锅的手段。
“老爷您放心,我们哥几个虽然愚蠢了些,但在这方面倒也算是熟能生巧。
不过就是让孙医师配合咱们说上几句真话而已,我们用哪里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这一回带头的衙役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因为话多而险些惹出大篓子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
紧接着,这六名衙役七手八脚的忙碌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将孙医师牢牢的绑在了老虎凳上。
“孙医师,我劝您还是赶紧开口吧。
你也看见了,县令大人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一回并不是冲着您来的。
只要您能交代了,那个破庙的主持和伤人的小子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我们几个立马就把您从这破玩意上解下来。
这样您能交代问题,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哥几个给你当面赔礼道歉了,就是跪下来叫你声爷爷,都不是啥问题。”
这几个衙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一上来就咋咋呼呼想着掏人心肺的野蛮的主。
威逼利诱,威逼利诱,手段完全施展之前你总要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
这万一对方被自己先前那一套手段就给吓唬到了,那给自己无疑是省了不少麻烦。
并且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对于孙医师这种人,心里到底还是存着那么一份尊重。
虽然他们跟着县令大人这么些年干的,都是缺德带冒烟的恶心事儿。
可终究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人,心里哪怕在被恶意给熏的乌漆抹黑,但终究还会有那么几丝善念残留在里面。
“这么些年你们帮着姓李的家伙也没少侵占过百姓的利益,现在这个时候还想把老夫也拉下水去,尔等不觉得,实在有些太过分了吗。”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残酷刑罚,孙医师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比之前情况不明的时候,还要更加镇定几分。
“所以是你说的话我们都懂,可现在事情已经赶到了这种份上,我们几个也不过是人家手中的刀而……”
这时候站在人群中一位个头不高的衙役,压低声音凑到孙医师耳旁说道。
不过他的话没有完全说完,毕竟捏着刀把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自己把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那你们就尽管动刑吧,老夫这一生,虽然医术有限,但终究也算过得光明磊落。
这眼看就要被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伙给断了生机,所幸在临死之前也就在帮着你们度过这一劫。”
孙医师说完,整个人的身体也随着放松了下来。
此刻坐在老虎凳上的他,完全没有一丝受刑的样子,那份坦然甚至让手里已经准备好垫砖的衙役,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