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看见杨论已经进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原本懒散着坐在椅子上的孙医师这个时候也略微直了一下身子。
他知道自己这激怒对方的火候已经到了。
不过孙医师依旧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自己身上本就不太厚的衣服,重新包裹了一遍。
等到把两只手互相插进另外一只衣袖,并抖着把衣袖裹紧之后,孙医师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杨论。
“杨县令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老夫今年已经六十有二,如果从12岁就跟着师父外出行一算起,老夫我在江浦县游走四方为百姓,瞧病已经五十年了。
若事实果如杨大人所言,那岂不是在50年前,杨大人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当上县令了。
否则依着县尊大人方才之言,如没了您的庇护,我这一个小小的医师又如何能够在这土地上践行老夫毕生所愿。”
孙医师说着又重新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边,完全是一副没把杨论放在眼里的模样。
被对方反呛了这么一嘴,杨论原本压下去的火气这个时候又一次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而整个县衙之上,除了杨论和孙医师之外,其他一干文书以及衙役此刻都噤若寒蝉,在如此诡异的局面之下,他们哪里还敢擅自开口,生怕闹出一点响动,就会被自家大老爷当做出气桶一般来对待。
一时之间,整个衙门里边陷入了极端的沉寂。
甚至于外面自昨晚就一直没有停下的风,这个时候也终于停下了自己狂奔的脚步。
整个县衙之外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场,当呼啸的狂风来到此处的时候,被这气场屏蔽在其外,根本丝毫吹不进来。
而江浦县衙门外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柳树,上面才刚刚突出的几缕嫩芽,也随着狂风的停歇而逐渐停止了正牙舞爪。
主体还依旧枯着的柳枝,这个时候再一次垂下之后,原本那几抹代表着春天的绿意,也迅速被重新掩盖在了一片枯黄的干瘪柳条之中。
而这诡异的情况,甚至使得原本围绕在柳树之下嬉戏的一群绿毛鸭,此刻也似乎感受到了岸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危险。
直见它们也纷纷转过头,直接朝着一旁的小溪就跳了进去。
几乎是转瞬间的功夫,这群野鸭子就顺着溪流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最终县衙这边高居在上位的县尊大人,在一阵无奈的叹气之后,重新做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在坐下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手里拿着一根签子扔了下去。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愿意配合着交代出姓胡那小子与小渔村寺庙相互勾结的事情,那么本官依旧还是那句话,对孙医师你过去犯下的那些事情既往不咎,立刻找人送你回家,并且当着百姓的面澄清你的冤屈。”
接连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戏耍,杨论也不打算不跟眼前这个明摆着要和自己对抗到底的孙医师废话,索性图穷匕见,直接将自己原本打算诱导出来的,目的直勾勾的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夫在家中端坐,突然被县令大人劫到这县狱之中,原本以为老夫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这才招致了县令大人如此热烈的对待。
万万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县之令,今日把老夫提审到堂前来,所谓的竟是如此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大明朝建立至今不过13年有余,就在这短短的日子里面,堂堂应天府江浦县的县令就已经跋扈到如此地步。
京畿之地出了如此一位‘辅国良臣’,老夫倒不知道到底是这世道依旧跟那乾元朝廷不相上下,还是这大明的天威始终照不透这县尊大人所管辖的这区区江浦一县。”
孙医师,这番话看似是和方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这是他刻意做出的选择。
此刻的孙医师心里清楚,对面的杨论这会已经铁了心要把这口污水倒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一回遭遇如此大难,算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不过在这个时候,只要事情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危局,孙医师也终是还有自己转圜的手段。
现在不去正面面对杨论所爆发出来的怒火,反倒把事情上升到另外一个层次上,便是他当前想出来的对策。
而果然那一边的杨论,发现自己扔出去的污水非但对面没有接着,反而用一口欺骗圣上这种更大的黑锅扔了过来。
这种直接欺天的罪名,瞬间就让杨论整个人虎躯一震。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低看眼前这个孙医师了。
自己不过是想从他的嘴里边套出一个莫须有的证据,对方所付出的也不过是说几句谎话来配合自己行事罢了。
可望没有想到对方这一还手,竟然搬出的就直接是大明的圣上,而对方所求的明显是奔着直接要自己命去的。
这让原本就咬牙切齿的杨论,这个时候更变的目眦俱裂。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之上身为一个犯人,非但费了如此周折,反而还被对方用这样一种根本不是他能承担的罪名以要挟。
于是乎,刚刚才沉下心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杨论,这个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整个人又跳了起来。
“杨某人在这县令的位置上做了10年有余,虽不敢说与此地百姓万事万物都处理妥当,但自衬清廉自守,于绝大部分事情都对待顺遂。
谁不说我杨某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但至少我敢当着你孙医师的面保证,我杨论在江浦县为官这么些年,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上对得起陛下信任。
此言若稍有不实之处,杨某自甘承受天打五雷轰。”
杨论此刻看上去,已经进入了一种疯狂的边缘,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着。
不过这份近似自欺欺人的激动,也没能持续多久。
毕竟上面说的话本就是他从心底里边强行编出来,用于震慑其他人的假话,这种不真实的东西重视这天底下最不诚实的人,也总会感到一丝心虚。
而当强行装出来的大义凛然逐渐消散,心地里的心虚便很快占据了杨论心理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