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汜开始正式给胡轲处理伤口的时候,胡轲也感觉到了刚才朱汜那猛的一扯所带来的第二点好处——自己对疼痛的阈值上限暂时被提高。
以至于现在虽然明显能感觉到朱汜给自己敷药的时候下手不轻,可相较于之前那般剧痛来说,现如今这点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
“你说你这包扎伤口的手法是跟军队里的军医学的,我看不像,我们村口给牲口治上了兽医都比你这个要强上不少。”
感受到朱汜粗糙的手在自己伤口附近来回摩挲,胡轲在咬牙坚持的同时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听完这句话,朱汜稍微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胡轲这话里的意思。
“实不相瞒,当初我第一次见那帮人给士兵们疗伤的时候,也是如小先生一般的感受,觉得他们把那些伤兵根本不当战友来看。
那下手的动作的确不比治疗牲口的时候要强上多少。
后来我气不过,便将他们这般疗伤的法子跟主将汇报了一遍,结果没想到主将非但没想着去怎么责罚这群‘兽医’,反倒是把我调到了军医那边去做个助手。
结果到了那边,真的开始跟着医师们处理起伤员伤口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如此做已经是那个条件之下最好的法子。
每一场大战下来,收拢进伤兵营里的伤兵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而军中的医师数量本就不多,里面更有几位医家圣手更是只给军官治伤。
如此一来真正分给每个伤兵营的医师就更是屈指可数。
每天面对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伤兵,这些医师们便也没有时间去替每一个士兵细细的诊治,只要能给止住血保住伤兵的性命,便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而对于躺在那里生不如死的伤兵们来说,他们也不在乎医师们使用的手法到底有多么粗暴,只要能救自己一条命,其他的东西他们都不在乎。”
朱汜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军医那里做助手的那段时间,他不但学会了那简单粗暴的包扎手法,也明白了这个时候跟伤员扯一些闲谝,亦是一种麻醉的方式。
“我说这些也不是凭空跟小先生你瞎扯,我自己也是受过伤被抬进伤兵营的。”
说话间,朱汜撩起了自己右腿的裤子,只见一道蜿蜒如长蛇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大腿外侧。而从那还显得异常鲜红的疤痕来看,这小子受的这个伤应当不会过去太久。
“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上过战场的英雄,如此说来我以往到果真还是小瞧了你。看在你这道伤疤的面子上,我今天也就破个例,为我先前瞧不起你的种种表现,给你道一声歉。”
胡轲也不是只在口头上行动,虽然现在伤口还没有包扎完,但他也趁着朱汜那边停手的间隙,转过身来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面对小先生这般的动作,朱汜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一直愣在那里,而是赶忙将手上还没缠完的布条暂时放在一旁干净的被褥上。
然后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杂物,回过头来也对着胡轲拱手行了一礼。
“朱某只是一个上过战场、负过轻伤的寻常士兵罢了,未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不得先生这一称英雄的称呼。”朱汜认真的说着。
“你这句话却说的有些不妥,在胡某的眼里,凡是为国征战的那都是英雄。”胡轲手上行礼的动作一直没有放下来,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郑重。
“再说了,就凭着你这副坚韧不拔的样子,只要这一次诏狱之灾不把你彻底的弄死,本先生相信,以你的智慧今后一定会建立属于你的功业。”
这句话说完胡轲冲着朱汜微微一躬,然后抬起头来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本来他是想说,“凭你这副‘铁憨憨’的样子”,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啊却又觉得不太妥。
毕竟自己现在是打真心的去夸人,这时候再加上这种话语却属实煞风景。
“多谢先生勉励之恩,朱某若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战场,定然舍尽全力以不负先生之期望。”朱汜说完也回了一礼,他回话的模样也是庄重异常。
他之所以能做出这种保证,一来是为了答复胡轲方才的鼓励,二来也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有着一份建立不世功业的野心。
作为一个受过优良教育的皇子,从小到大那些记载在史书里波澜壮阔的故事无不时刻在激荡着他的内心。
更兼之他的父皇就是一位开创帝国伟业的无上帝王,而从小见过的那些叔叔伯伯,也都是战阵上面历练出来的英雄好汉,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汜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家伙。
双方一通礼行罢之后,也再一次恢复到了包扎伤口的模样。
而这是当朱汜给胡轲开始包扎肩头上那个更难处理的伤口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胡轲问了自己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不对啊,刚才听你小子说,你能直接把对军医的不满捅到主将那去,这说明你小子在军队里的身份不低啊。”
骤然从刚才朱汜的话里找到了槽点,胡轲这个时候眉头也再一次皱在了一起,这里边明显矛盾的地方让他一时充满了疑惑。
“虽然你小子也算是勋贵家出身,可你也说了你祖父早在洪武三年就不幸去世。
按着日子推,等你到军中当兵的时候,你们家早就落寞了。”胡轲这个时候看向朱汜的眼睛里充满了胡疑。
而现如今被对方这样质问,原本就撒了个大谎的朱汜这个时候也一时语塞。短短的几刻钟之内,因为着急,他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起来,脑门也涌出了几滴汗珠。
不过最终他还是替自己找寻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家祖曾和邓愈将军有过深交,恰巧我当年从军之时主将正是卫国公。
邓将军是个重感情的人,念及当年他与我祖父之间的情谊,便也对我多有关照。”
编这通谎话的时候,朱汜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谢自己的那位二哥。
若不是以前堂堂大明秦王殿下,整天在自己这个弟弟耳旁絮叨他想娶邓愈的女儿为妃,这个时候还真就不可能想到把这一层关系拉出来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