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点儿的油灯依旧在那里摇曳,在吃过老王叫人送过来的窝头之后。百无聊赖的一老一少,这个时候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
“你刚才说你们村也就是滁州乡下的一个穷地方。”老王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这都不都解释了好几次了,我真的跟那胡惟庸没啥关系。你说说,你见过谁家丞相的侄子还成天搁地里沤肥。”尽管这事儿都是自己创业之前就发生的,可这毕竟也是印在自己脑中的一份记忆,胡轲此事说起来也就全当是自己真的做过这事。
反正劳动最光荣,这种事情说起来又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也就不必藏着掖着。
“从你之前的言语中也听得出来,你小子倒的确是做过农活的,可这样也并不能证明以后当朝丞相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咱们大明的这些公爷侯爷,真正发迹也大多都是近二十年的事情。别说是丞相的侄子在地里种过田,你就看当今圣上那当年也是沿路乞讨度日。
如果你觉得陛下距离你还有点远的话,那你再看看前一阵儿一直跟你打交道的那个朱汜。那小子虽然来了没多久,但诏狱里那点儿脏活累活儿他可没少干。
你跟他前一阵相处的时间长,想必你多少也知道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平民出身,我记得当时他来的时候那可是毛大人亲自安排的,虽然毛大人没有直接将这小子的背景点破,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出身。”
见胡轲对刚才自己举的例子不为所动,老王这也就再加上一码,把他身旁能接触到最近的人也推出来当个样板。
不过当他把话题扯到朱汜身上的时候,原本只当这是一场闲聊的胡轲却陡然来了精神。
“老王,你在诏狱待的久了,想必了解消息的渠道也比旁人能多上一些。你跟我说说,那个朱汜到底是何背景。
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家伙脑子有点憨憨的,但我心里却一直隐约有种感觉,这小子的来历八成不简单。”胡轲之前也曾经打听过朱汜的身份,可是都被那小子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当时的他心思原本也不用在这件事情上,这一来二去之后,他也就将心里这份好奇暂时给抛到了脑后。
毕竟自己距离死期没有多久了,这样一个混到诏狱来当一个小狱卒的人,他的背景肯定不足以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给解救出去,也因此胡轲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没了把朱汜来历打探清楚的意思。
不过昨天毛骧的突然来找自己却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自己之前跟朱汜之间的对话,应该是被毛骧给知道了。
虽然毛骧提审自己的时候,所涉及到的问题跟胡轲与朱汜的对话没有任何关系,但胡轲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毛骧表面上伪装出来的假象。
要不然以毛骧这样位高权重的地位,他在牢里找人做假证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找上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更何况他逼自己做假证的那件事,是涉及到胡惟庸与蒙古人之间秘密往来的事情。这样极为重要的罪证,理应是由一位同样地位不低的人说出来,才更能够让人相信。
而现在他找上自己来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被逼急了,开始病急乱投医,这个时候随便捏出一个人来,都得给胡惟庸先把罪名安上。
另一种可能就是自己与朱汜之间的对话被毛骧给听了去,使得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一些旁人无法接触到的事实,这才把自己拉出来刑讯逼供。
以现在胡轲所掌握的信息来看,第一种可能几乎没有。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次虽然名义上毛骧以及整个诏狱的所有人员都肩负着艰巨的任务,需要毛骧想尽办法从胡惟庸嘴里把他的罪证审出来,才能使案件得到进一步的推进。
但实际上这件案子并不需要什么太过详细的证据,换句话说,无论毛骧这里到底审不审得出来什么具体的罪证,胡惟庸这案子最终也会被彻底办成死案。
毕竟这里边所涉及到的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贪官专政弄权那般简单,整个案子的核心也根本不是胡惟庸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做出过什么悖逆皇帝的事情。
朱元璋之所以要卡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把胡惟庸治罪,他所谓的便是要将数千年来一直和皇权形成对立的相权,彻底的消灭。
这一次的风波看上去不过就是皇帝整顿吏治是常用的手段,但实际上朱元璋这一次就是要一劳永逸的将相权彻底消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胡惟庸在这场风波中的最大作用,其实就是通过自己之前那些胆大妄为的行为,加速了朱元璋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步伐而已。
换句话说,朱元璋就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道陈年老陈醋,才包的这顿没有馅儿的干巴饺子。
无论胡惟庸这个丞相到底是不是嚣张跋扈,欺上瞒下,只要他还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之上,那么他便免不了成为朱元璋下手的对象。
这其中的差别便在于胡惟庸这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他的这些罪名如果彻底的审清之后,能够使朱元璋这次本来不太合乎事宜的行为变得名正言顺。
因为胡惟庸的罪证并不重要,也就使得朱元璋在这一段时间也不可能给毛骧施加施加太多压力。既然皇上都不着急,就算毛骧在乡立功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如此以来第一种猜测被顾客推翻,那么所剩下的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那便是毛骧听到了自己与朱汜之间的对话。
而朱汜不过是诏狱里一个年轻的狱卒,如果他的身份真的如他描述的那般简单的话,又怎么可能引来毛骧这个家伙的特别关注。
官二代在外面获取稀奇,但是在诏狱这样一个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机构里,却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