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爵位变成职位,如此做法虽然大胆,却也并不完全是天方夜谭。”
在顺着胡轲方才说的思路思索了一番之后,朱标在心里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胡轲关于藩王皆有可能造成威胁的说法,朱标也并不是没有想过。相反,在当初制定这一套藩王政策的时候,他就和自己的父皇针对此事进行过多次讨论。
毕竟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分封藩王这样牵扯到国家百年大计的重要事情,容不得出现半点疏漏。
诸位藩王在今后可能造成的危害,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早就讨论过。不过在当时那种错综复杂的内外部环境束缚之下,他们父子二人也并没能商量出什么非常完美的解决方案。
要知道,虽然大明如今一统华夏,表面看上去无比的风光,但实际上这个刚刚一统的王朝,所面临的麻烦却丝毫不比其他朝代要好。
作为当今天子和当今太子的这父子二人,对大明现在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清楚。
在内,虽然大明在名义上已经一统,但实际上类似于巴蜀、南越、云南,这样最近几年才征服的地方,大明的统治力度实际上是非常薄弱。
甚至于现在那些土地不少偏远的地方,大明的官员甚至无法在没有军队陪同的情况下顺利任职。
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的政令根本无法传达到百姓手里,也就无从谈起这里的百姓对于新生的大明王朝有什么归属感。
如果说这些地方因为交通不便以及发展程度偏低,原本也收不上来多少税,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也并不是非常重要。
那东南沿海所分布着的那些世家大族,则是对于整个大明王朝如今最大的心腹之患。
他们虽然现在名义上已经投靠到了大明的统治之下,但实际上这些曾经跟过张士诚,甚至还有一些人当年跟陈友谅也勾勾搭搭过的群体,如今也决然不是表面上所呈现出来那种人畜无害的模样。
更兼之在长城以外,北元的残余势力还在那里游荡,时不时就到长城边挑衅一番,可以说边地的烽火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当前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分封藩王这一条。
只有把自己的骨肉至亲安插到那些税赋重地、军事重地,才能够将当地被地方豪强控制的权力,收回到朝廷的手中。
藩王制度是有隐患,但相较于目前所遇到的困境来说,这种没爆发出来的问题,暂时并不是皇帝能够顾得上的。
原本按照朱元璋和朱标的计划,藩王问题暂时先搁置,等到后面朝局变得更加清朗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掉。
如果在期间就爆发出了一些骨肉相残、父慈子不孝的悲剧来,那只能说是天命如此,这就是大明应当度的劫数。
而现在这一个始终萦绕在自己父子二人心中的大麻烦,竟然被这个小子三言两语就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而且这个方案从目前来判断,还有非常强的可执行性。
这样骤然得来的惊喜,如何能让朱标不在此刻对墙对面两人现在的交流,变得重视起来。
“速找人取来笔墨纸砚,接下来这二人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由本太子亲自记录。”
朱标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两人说的话到底有多狂悖,他只知道若是今天自己错过了这其中的某些消息的话,那么自己将来一定悔之不及。
而就在纸笔送来的同时,黑墙那边,略微沉默了片刻的胡轲朱棣,又开始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小先生所言让朱汜犹如醍醐灌顶,先前言语举止中多有冒犯,还请小先生原谅,朱汜在这里赔罪了。”
说完,朱汜没有丝毫的犹豫,再一次郑重的向胡轲行了一礼。
“行了,别摆出这样一副正经的模样来,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别整这假模假式的只动嘴皮子。咱都是成年人了,你给我来点实际的好不好。”
胡轲嫌弃的瞥了朱汜一眼,随后他的目光从这个年轻的狱卒身上划过,最终落到了那摔的四分五裂的酒壶之上。
“是朱汜唐突了,我这就去准备。”说罢,朱棣转头就朝通道尽头狂奔而去,不大的功夫,这小子竟然真的把酒带了回来。
“先生请用。”他这一回抱来的不是方才的小酒壶,直接是一个大酒坛子。
“我说你小子当真是有点意思,原本看着你这副年龄就能在诏狱当值,我就觉得你身份不简单。现在你又像变戏法一样,在诏狱这么个鬼地方能这么快的弄一整坛酒来,这就不由得让本先生更看不透你的身份了。”
“若不是你小子晒的跟块碳似的,一看就是在外面当过苦差,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哪位皇子。”
胡轲喝酒的同时,还不忘在短暂的间隙揶揄对方一句。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漫不经心的一句,瞬间却将对面朱汜兄弟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你一个明显家里没啥关系,被人派来看管死刑犯的这种基本没前途的小人物,对国家大事怎么就这么上心。”
听胡轲没有继续就刚才那个问题追根到底的意思,以为自己险些暴露身份的朱棣这才暗地里送了一口气。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胡兄你这样丞相家的内侄,可能体会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悲壮。
小弟我可是亲眼见证过元末乱世,当时我虽然尚且年幼,但那种遍地哀鸿的场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胡先生,血流漂杵真的不是夸张,一场大战之后,天文数字一般的人命就那样丢在了那里。隔年在路过这些地方,那长的近乎疯狂的野草,总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棣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作为一名自幼就跟着军队成长起来的皇子,战争造成的痛苦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胡先生,你方才说‘把爵位变成职位’的办法,虽然精妙,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怕是不那么容易。”
作为整个事件真正的当事人,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然就是从自己切身的角度出发。
他自问,若是自己真的就藩之后,想把已经捏进手里的利益再让出来,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到手的利益拱手让人,那自然是办不到的。可要放弃藩地可以获取到更大的利益,试问谁又能不心动呢。”
胡轲说完,对着朱汜小兄弟鬼魅的一笑。可此时这多少有些变态的笑容传到朱棣的眼里,却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先生更加的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