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并审了王金宝。
王金宝作为杀手组织的师爷,爷爷是私塾教书先生,从小读了些书,自称“人中小诸葛”,在皇上的一阵审讯下同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们的老巢在哪里,银票藏在哪里交代得一清二楚。
做土匪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接的杀手单更是千奇百怪。
问到他们一个土匪帮派,竟然敢接刺杀皇帝的单,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王金宝告诉皇上,他们也不想接单,但是对方先放出来假消息,有南方富商入京,诱惑他们下山抢劫,接着就把他们的母亲、孩子和孕妇全抓走了。
他们明知道这是个想埋了他们,把他们一锅端杀人灭口,却没有办法,只能跳。
游走于黑暗之中的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他作为军师,已经洞察,对方不仅想要他们的命,还想借机要韩仲载的命,掩盖所有的肮脏。
所以提前给韩仲载通风报信,把营救母亲孩子的后事托付给韩仲载。
所以把全部人马分成了两拨,最强的一拨在第一天刺杀皇帝。失败之后,对方确实按照承诺,把一部分的妻子老母送回来了,留了另一半做人质。
大当家在的时候,还没有人敢逃跑。
但这时候,大当家的已经死了,剩下的土匪听闻了城门和菜市口都挂满了人头的惨状都想活命。一部分人就带着别人的老婆逃走了,留下了别人的儿子和老母。王金宝说,这部分人肯定会死。
其中包括自己的亲属还都在对方手里,谁都不带,自己一个人亡命天涯的。王金宝认为这种人还有可能活下来。因为心够狠。
剩下的人,要么为了救回亲人,要么为了给亲人报仇,但也有他这样的,最看重兄弟情意,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他与“大哥”、“四哥”三个人的感情与别人不同。
三人一个村子里长大,从小一起玩,后来闹了饥荒,吃不上饭,一起上山当了土匪,多次杀人截货中互相救过对方的命。
那晚并不是他们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们一般会安排两个人潜伏在附近通风报信。
所以他们第二天出城后,给王金宝汇报了当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老大和老四最后的一幕。
王金宝自称,这让他心如刀绞,当场泪流满面,为了兄弟,他可以两肋插刀。
这跟他的性格和人生经历有关。
他出身陕西,双亲兄弟姐妹都被饿死,娶了抢来的三个女子做老婆,生了两个儿子。
亲眼目睹双亲兄弟姐妹被饿死的童年经历,让他对大明王朝的统治极度愤恨。后面做土匪兼职杀手后又见识了达官贵族的骄奢淫逸、腐败黑暗的生活后,加剧了这种愤恨。
何况王金宝已经看出来他们进了死局。
所以他一门心思想要杀了皇帝、杀了江月白为自己的亲人和兄弟报仇。
这一点与韩仲载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也看出来了这是个死局,就是要一箭多雕,请他入瓮。
加上这两天李北辰抓的贪腐,对携款潜逃官员的大力处置,还有督察院那边不断传出来更多的人坦白和告发同党的消息。
他就接受了王金宝的建议,联手设计了这个局。
假装有人放火劫狱,趁机杀了江月白,烧了天牢,然后看情况亡命天涯。
李北辰会来,他们没有想到。但韩仲载通知了别人,李北辰可能会来的消息。
王金宝猜测,今晚刺杀李北辰的是另有其人,也许就是抓了土匪们老婆孩子的幕后黑手。
讲到后来天牢里发生的事情,王金宝当着皇帝的面,竟然敢一脸猥琐的笑容,肆无忌惮地说了很多下流的话。
李北辰听完后,怒气冲天,毫不犹豫地让徐福海刺死了他。
“终于死了。呵呵。这一生。”
这是王金宝的临终遗言,死时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嘲讽。
在死去时,他的脑海里定格在小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大旱,还没有饥荒,他开心地和大哥、四哥在村里田埂上,比谁尿得远。
当然还是大哥尿得远。
李北辰冷冷地讽刺道:“挫骨扬灰。”
抱起睡得正香的江月白回到了车上。留下其他人打扫战场。
坐着车,怀里抱着江月白,两人相互依偎着回了紫禁城。
这辆车是一辆新车。来的那辆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炭。
但里面的装饰跟原来一模一样。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父皇是位明君,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灾害战争,但总体而言,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如今看来,好像并不如此。
也许这是朱门的酒肉臭,是被屏蔽了的圣听,咫尺之内看到的繁华。
竟然连科举这样给国家选拔人才的国本制度都被权臣们所控制,充满了血腥和腐败。
他无比的压抑、愤怒和心痛。
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做一个伟大的皇帝。让国家繁荣,百姓能安居乐业,不至于饿死街头,落莽为寇竟如此之难!
抱着江月白,闻着江月白身上的气息,李北辰心中的郁结渐渐地平息下来。
他紧紧地握着江月白的手,心中对身边的这个女子充溢着感恩。
“皇上~~”江月白忽而醒来,软绵绵地揽住了他的颈项。
“月儿,”李北辰低头吻了下江月白的唇,“你睡得好香啊。”
“是啊。有皇上在身边就是睡得香,”江月白娇娇柔柔地说道。
李北辰笑着抚摸着她的眉眼:“今晚多亏了你,月儿。那般危险。”
为了能看见江月白与自己在一起时的模样,他命人在车里放了一颗夜明珠。
此时,莹白的柔和的光照在江月白脸上格外好看。
江月白挑了下眉,笑意满盈,目光直视着李北辰:“为皇上分忧甘之如饴。”
笑着搂住李北辰的腰:“其实哪一日不危险呢?臣妾说过的,只要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什么都不怕!”
“月儿。”
李北辰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谋逆之人在下一盘大棋,接二连三的失败,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江月白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攥着李北辰的手,似乎在沉思之中。
或许就连今夜之事都在谋划之中。
也许就对方看来,成功了固然好。
但失败了,牺牲韩仲载,把从朝堂到地方的脓疮掀开来给李北辰看,让他胡乱开刀,大批处置群臣,导致朝纲动荡,自乱阵脚。
就在朝堂大规模换血之时,再借机掀起大规模的农民暴乱……
“月儿你饱读诗书,见地深刻,你的看法如何?”
确切地说,这个话题,皇上没有几个人可以聊。
江月白举起小拳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捶在皇上的胸口上:“皇上又在笑话臣妾。臣妾哪能妄议国事。”
捶完,江月白差点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