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云迹被骆杭平稳地放在树下阴凉的板凳上。
气雾剂吸入已经足量,云迹发作的症状不严重,服药也很及时,已经没有那么喘了。
她拿下气雾剂,转头就看见他递来了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
云迹对上他稳静的目光,压着嗓子小声呢喃:“谢谢。”
然后接过水,含了一口,漱口,吐在一边树坑里。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连哮喘病人服用完气雾剂要漱口这样的细节都知道。
云迹漱口思考的这会儿,骆杭扯了把板凳坐到她身边。
“好点儿?”他的目光追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依旧淡淡的。
云迹回头,拧上矿泉水瓶,“嗯。”
她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气雾剂瓶子。
“你用的药季之恒给我的,放心吧。”他说。
自打她失忆醒来以后,一直都没有发作过哮喘,自己有这毛病的事都是妈妈告诉她的。
没有捱过哮喘痛苦的记忆,所以云迹一直都不把这事放心上,于是就没有带药。
这次体会到了,十分恐怖,濒死一般的窒息。
服药的全部过程她都顺由着身体的肌肉记忆,这一套治疗流程,她的身体已经熟悉透彻。
“谢谢。”这是她第一次真诚地对他道谢。
云迹问他:“你怎么对哮喘发作的处理这么熟练。”
骆杭收回视线,看向树荫之上的蓝天,眼睫微垂,“有个朋友也哮喘,了解点儿。”
云迹点点头,原来这样,“那他现在好些了吗?”
他并未含糊,直接说:“不知道,分开了。”
她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不是不联系了,而是…分开了。
【一般说自己不打算搞对象的,不是没钱就是心里藏着人。】
这个朋友,会是女生吗…
云迹悄然抿唇。
骆杭稍稍偏头,眸色压沉几分:“为什么瞒着教官?不怕死,嗯?”
联系到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段段叠在云迹心头。
“我已经很那个了。”云迹有些委屈,手里玩着气雾剂的瓶身,声音轻软:“想合群一点儿,不想搞特殊。”
“想合群儿想得命都不要了。”骆杭听笑了,“云迹,你聪明还是傻啊。”
“你朋友很多吧。”云迹忽然打断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的视线对撞,各有各的主见。
骆杭挑眉。
“你不知道,”云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稳,阐述事实:“我没有朋友。”
“张挚柔是我第一个朋友,我没有骗人。”她在骆杭漆黑清澈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补充:“新生军训是大一社交很重要的一环,尤其是女生,这时候落队,过两天她们就各有小帮派了。”
“如果同甘共苦的队列训练不参与,体能,晚上拉练,凑在一起拉歌闲聊,这些我都不参与。”
“在这场大家都急着寻到同伴的比赛里,我就已经出局了。”
说完,她垂下头,挺直的后背彰显着她的固执。
骆杭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吊儿郎当的。
点了头,却不代表认同。
“朋友不是这么交的。”他告诉云迹自己的想法,却也不执着于劝服她。
“我和季之恒不同专业不同班,只是同寝室却没几天是住在一块儿的。”
“只要我俩互不联系,就能毫无交集。”
骆杭反问她:“你觉得,你和张挚柔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是你上赶着,豁出命,捆来绑来的么。”
虽然云迹没有交朋友的经验和理念,但是她知道,知道那种灵魂相吸一点点靠近,最后成为朋友的感觉。
她望着骆杭的侧脸,轻缓地摇头:“不是。”
“这事儿看缘分,别急。”他没多说,只是撂了一句:“等时间过去,你会知道谁注定就是你云迹的朋友。”
……
氛围中有一段时间的安静。
云迹看见他袖子上戴着的学生会志愿者的袖标,“你是学生会的?”
骆杭顺着她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撩她一眼,“不像?”
“嗯。”云迹默默说出自己的想法,隔两秒,补充:“你不像爱管闲事的人。”
他是有点服气了,侧身,把身边儿搁着的纸袋子递给她。
骆杭揶揄道:“现在就管着你的闲事儿呢。”
云迹接过来,一看,袋子里是自己之前买的东西。
果然袋子弄混拿错了。
“你的东西…”
“回头再说。”他没着急要。
……
他们身边的树是一颗年岁很长的桦树,桦树翠绿的叶子在夏末伸展的很宽阔,像把带着丝缕透气的空隙的日光伞。
虫子啃咬枝叶,叶中的汁液挥发在空气中,投射在阴影里,给氧气镀上了几分清新的绿叶腥味。
两人并肩坐,望着远处操场上伴随口号活动着的一块块班级方阵。
难得夏末还有蝉鸣声。
不至于让互相沉默没有话题的这段气氛显得尴尬。
耳边划过阵阵来自高空的客机轰鸣。
这样的声音,是经常会被人忽略的日常噪音。
不过她莫名的喜欢,飞机轰鸣和蝉鸣声,诡异的搭配。
是夏天的味道。
云迹看他们看累了,活动颈椎,抬头,视线定格。
她的眼睛倒映着树木之上的整片蓝天。
今天是大晴天,万里无云。
明明该是满眼蓝色的。
可是此刻她的眸子里,映着一道白色的线。
客机在空中飞行,它的后方,尾随着一条白色云。
“那是什么。”
骆杭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见了如在蓝色画布上用手指随意划出来的白色线性云。
湛蓝的天空,一丝杂质都没有。
在这样的天际中,那一缕航迹云的诞生格外得不合时宜。
云迹望着天,深深被吸引,“好奇怪的云。”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
骆杭的眼底划过异样,悄然皱了眉,一瞬间后恢复平常,“航迹云。”
“航迹云?”云迹偏头,不太了解,“是飞机留下的?”
“对,人工生成的云。”
她来了兴致,眼里尽是求知欲。
骆杭的目光含着高深莫测的情绪,“你一文科生也对这些感兴趣?”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浪漫吗?”她说。
骆杭看着她,一直没说话。
半晌。
他滚了滚喉结,用科学原理解释给她:“飞机高空飞行时,排出来的废气与周围环境空气混合,水汽凝结而成了这样的人工特殊云系。”
“这种云的构成基本是水蒸气,你在晴天看到的这种长尾迹云,保持时间久的,说明飞机穿过的是非常潮湿的空气,含有大量的水蒸气。”
“因为喷气发动机排出的废气几乎都是水蒸气,还含有微量的硫氧化物、二氧化碳、氮气、未燃烧的燃料、烟灰和金属…”
他说的那些科学原理云迹完全听不懂,而且这么一解释……就已经不浪漫了。
有点催眠。
她从地面仰望航迹云,目光一直跟随着那架飞机,望着那漂亮的云。
思绪从脑海中毫无征兆的浮现,云迹轻笑,脱口而出:“像不像飞机的眼泪?”
骆杭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他恍然愣住,眉宇怔松。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间。
骆杭一寸寸挪动视线,看向身边认真望云的女生。
云迹听身边的人没声了,扭头,对上他不太对劲的眼神,还问:“不,不像吗?”
嗡——
飞机略过这片天空,留下一道纯白色的“眼泪”和轰鸣声。
骆杭越过了像不像的话题,他攫着她的目光,毫无征兆地问:“你说。”
“从来沾不了辣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无辣不欢么。”
云迹被他过于深沉炙热的眼神锢得后背发紧。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聊这个,思索着回答:“不能吧,这不是跟身体素质有关么。”
骆杭收回视线,从旁边的塑料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几口。
水清润了他的嗓音,也沉淀了他眸子里的情绪。
“嗯。”骆杭颔首。
云迹一头雾水。
他这个人几乎不把情绪摆在脸上,永远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无法从面上探出他到底什么意思。
只不过,方才他那一瞬间的眼神确实有些吓人。
像野兽般伺机,盯上猎物一般目的性极强的侵占性。
她喉咙有些干,拎起自己那瓶水,也装模作样地喝了两口。
氛围再次安静下去。
没人说话。
云迹双手捧着矿泉水瓶子,小口啄着水的动作在某一个叶落之刻忽然停住。
她也没有什么依据。
就是灵光一现的念头,让她忍不住再次看向骆杭。
从在自己家门口见,加上这么多次的接触。
一次又一次的熟悉感已经叠加到了一个完全脱离错觉的程度。
云迹心跳钻到嗓子眼,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瓶子,尾音稍颤:“其实我一直想问。”
“骆杭,你以前…”
“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明天双更,但是不在零点在下午傍晚那会儿!家人们稍等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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