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玉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半夜里,才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
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铺摸一把凉了许多,阿策已经不在他的怀里了。
温折玉蹙了蹙眉,披衣起来循着声音往院子里走去。
借着月光,正看到阿策拿着一个竹筐,蹑手蹑脚的朝着什么东西扣上去,那东西溜得极快,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就溜到了墙角的阴影里。而阿策连它的尾巴梢都没碰着,反而一屁股墩墩在了地上。
那声音结结实实的,听着就疼。
“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
阿策被吓了一跳,忙揉着屁股站了起来:“玉姐姐,我吵醒你了吗?”
温折玉朝着他的身旁走去,发现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顺手将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正好睡醒了。”
“有黄大仙来偷咱家的鸡,我想把它捉起来。”阿策对着躲到角落里的黄鼠狼,皱起了眉:“坏东西,它偷我们的鸡。”
阿策精致的脸蛋气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小包子。
温折玉不厚道的笑了起来,月光柔柔的在她的脸上渡了一层温和的柔光,阿策一转身正对上她的笑容,目光一震,流露出一抹惊艳来,硬是足足愣了好几秒。
角落里的黄鼠狼不甘示弱,举着前爪,朝着阿策发出“咔咔”的叫声。
阿策的嘴巴又撅了起来,一边盯着墙角一边示意温折玉去看:“玉姐姐,它挑衅我,你看啊……你把它捉起来。”
温折玉揉了揉他的发顶,笑道:“这东西捉起来不好处理,杀不能杀,吃不能吃的。还是让它走吧。”
那黄鼠狼或许真的通人性,听到温折玉的话,朝着她得意的撅了撅屁股。温折玉补充:“嗯……万一再朝我们放个臭屁,岂不恶心死个人。”
黄鼠狼:“咔咔……”
它朝着温折玉张牙舞爪的挥了挥前肢,往后退了半步退回了阴影里,然后逃走了。
阿策一看它跑了,顿时不高兴了,瘪起了嘴:“它吃了我两只鸡了。”
温折玉:“乖……这院子……咱能不能不养鸡……”
这么漂亮的小院,合该养些花花草草的,养些鸡鸭成什么样子。温折玉一想到以后她来这里,可能会踩到一脚底板的鸡屎,瞬间打了个寒颤。
“明天我让花店送些种子花苗过来。”
“那好吧。”
阿策无可无不可,默默的去把竹筐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泥土,拉着温折玉回了屋子。
两个人躺回了床上,阿策的身上还带着夜里露水的凉气,倒是摸起来很是舒服。温折玉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阿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那怎么不说话?”
“玉姐姐……”阿策往她的怀里靠了靠,“你昨晚为什么没回来,那只黄大仙第一次过来偷鸡的时候,我吓坏了。以为来了坏人。”
温折玉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来了兴致,用手肘支起半个身子,搂着他的腰解释道:“小可怜想我了?昨夜里衙门里出了点事。几个商户邀请县令大人吃席,一直没回来,我去看了看。”
“啊?县令大人?不见了吗?”阿策似乎被吓到了,抬起亮晶晶的眸子问道。
“找回来了,没事。”
“玉姐姐,你跟县令大人很熟吗?”阿策好奇的歪了歪头。
“熟啊,她是我堂姐,我特意跟她过来的。她这个人啊,嫉恶如仇,估计以后有的忙。”温折玉温柔的摸着他的发顶:“如果衙门有事的话,可能不会天天过来。明日我就买几个仆役陪你。”
嫉恶如仇……
阿策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体贴道:“不用了,我就是想让玉姐姐心疼心疼我。”
温折玉也跟着笑了笑,对方身上那股冷冽的清香又缠了上来。
温折玉心头一动。
“阿策,你多大了?”
“嗯?十……十六。”
十六啊……平常百姓家的儿郎十一二就能嫁人,十五及笄便能准备生养了。
真是个不错的年纪。
温折玉突然倾身靠的阿策特别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阿策:“怎……怎么了?”
他的眼神像是被露水浸过似的,瞳仁的位置像是掺了水,又闪又亮,被温折玉这样直白的盯着,很快的眼眶里就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看起来很紧张,呼吸都慢了半拍。
可这样懵懂的表情也很勾人,就像是纯净的玻璃瓷器,成色如此的澄澈,总会让人产生各种莫名的占有欲,或者,破坏欲。
温折玉就是前者。
她是个俗人,喜欢一切美的东西,尤其是美人。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阿策红润的嘴唇上,像是品尝前菜一样试了一下手感,湿湿软软的,感觉很舒服。
温折玉心里抓耳挠腮的痒了起来。
“玉姐姐……”
阿策紧张的破了音。
“乖一点儿……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别人,知道吗?”
阿策看着她,咽了咽口水,胸膛开始没有规律的跳动起来。
温折玉轻车熟路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阿策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身上能够覆盖的布料越来越少,空气却逐渐的蒸腾起了热气。
就在他快被这热气灼晕了的时候,忽然听温折玉眼神不知瞟向了哪里,戏谑的笑道:“阿策,你长的可真粉嫩。”
“粉粉嫩嫩的,很可爱……”
阿策闭了闭眼睛,觉得心跳已经快从胸膛里跳出去了。忙抵住了温折玉的胸口,可怜巴巴的求道:“别……玉姐姐……我……我不会……”
他的声音沙哑里还打着颤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你若是会,我还真不要你。”温折玉低低的笑了一声:“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亲一下,姐姐带你长长见识,让你看看什么是快活,好不好?”
好不好……
空灵的嗓音低低的贴在他的耳边,分明像是蛊惑跟钩引,却又说不出来的强势。阿策身子都软了,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粉粉嫩嫩的小阿策在她的手里哭了大半夜。
……
精神损耗过度的后果就是阿策做了一个特别深的梦,意识在里面沉沉浮浮的,随着梦境的走向而流动着。
在梦里,他的灵魂仿佛飘在了空中,像是一个局外人,再看一场毫不相干的故事。
地上跪的是十二三岁的阿策。
虽然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已经长成了大半,面容中上尚能窥得一丝稚嫩,是介于孩童跟少年之间的模样。
这是他进入蝶杀的第七年。
蝶杀对于外界而言,只是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但只有其内部的人才知道,它涉及的范围远不仅于此。其中不仅有负责暗杀的影刃堂,也有负责探听情报的青鸟堂,有掌管刑罚的刑堂,还有,储备组织成员的饲幼堂。
此时的阿策刚从饲幼堂出来,是他们那一批人里面,唯一的幸存者。
三十几个孩子,最终只剩下了一个阿策。
饲幼堂培养人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养蛊。几十个孩子放在一起训练,不断的淘汰掉能力弱的人。直到最强的那个出现,才能够真正的进入蝶杀。
“居然是个男孩子?小小年纪,心够狠。听说上次的饲幼堂的人想带你逃跑,是你举报的,并亲自杀了她?”
高位上坐着的女子是蝶杀的首领,姜南楼。她带着一块漆黑的玄铁面具,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椅背打量着他,待阿策沉默着点了点头后良久,阴冷的道:“模样不错,入青鸟堂。”
底下的阿策瞳孔一缩,往前膝行了两步:“蝶主,我想进影刃。”
“你想进影刃?”上首的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嘲讽的笑了起来,“乖孩子,你可知影刃堂是做什么的?你这娇俏的小模样,可不适合整天打打杀杀。”
“我想进影刃。”阿策坚定的道。
他当然知道,影刃堂负责暗杀,里面全是女子,一个个武功极高。而青鸟堂,则几乎都是男子组成,毕竟想要拿到情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以色侍人。
从饲幼堂的人见到阿策的第一眼,就已经划定了他以后的培养方向,里面的人刻意教过他不少撩拨女人的方法。什么样的表情最容易激起女人的保护欲,什么样的话最容易让女人心疼,阿策几乎学了个遍。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排斥入青鸟堂,出卖身体,成为玩物。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人。
“哈哈哈……”姜南楼乐不可支的笑了几声,压低的眸子愈发的冷冽,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唇角:“是个倔孩子。这样……”
她挥挥手,原本立在她旁边的明显地位略低的红衣女子收到信号往前走了两步。
姜南楼指着红衣女子,像是来了什么兴趣:“杀了她,宝贝,影刃的首领就是你的。”
阿策眸子里的光被一句话点燃了,倏地亮了起来。
梦里这一场比斗,跟当初的现实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有自信,也不愿服输,但毕竟是个男子,在体力上跟不上对手,年纪又小,没有那么多的对敌经验,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影刃堂首领的对手。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惨败。
或许是因为阿策的话让那堂主误以为是对她的挑衅,下手不但没有留情,反而招招都是重手,阿策的肋骨瞬间就被她打断了两根。
后来的梦境便有些模糊不清了,几乎都是阿策单方面的被虐。他的身体就像是破布一般,被人随时的抛下摔打,直到他全身瘫软的仰面摔在地上,看着没了任何的还手之力。
那女人狞笑着走近了,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尖锐的匕首散发着冷冽的寒光,倒映在阿策的眸子里,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小腹插了下去。
阿策不知道哪里来的求生欲,竟然直接用左手抓住了匕首的锋刃。
趁女人愣神的功夫,突然从另一只手的袖口甩出一道锋芒来,划向了她的脖颈。
鲜血飞溅。
女人瞪圆了眼睛,身体直直的倒在了阿策的身上,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匕首也穿过阿策手掌的虎口,插进了他身体好几寸。
……
“疼……好疼。嗯哼……”
阿策在睡梦中难受的扭着身子,一副被梦魇魇住了的模样,清秀的眉头拢的很紧,鼻头上的毛孔里渗透出了细密的汗珠。
温折玉被他扯着衣服弄醒了。
看到小白莲尖锐的犬牙正抵在唇瓣上,咬出了浅浅的血丝,又闷哼声不断,不由地伸手在他的后背抚了两把,怕惊吓到他,小心翼翼的问:“哪里疼……”
“手疼,肚子疼,哪里都疼……”
阿策将左手无意识的朝着她伸了过去。
温折玉将白白嫩嫩的小手握到手里,轻轻的摩挲了两把。果然发现他的掌心有些怪异。
夏季天亮的早,窗外已经有薄薄的亮光透了进来,她将阿策的左手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几眼。
这只手应该是受过严重的伤。
掌心的部分有歪歪扭扭的疤痕,虎口也是,想必当初伤的很深。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说不定连肌腱都撕裂了一部分。
小白莲可能是梦到当初手受伤时的情景。
这样的伤,恐怕又是他那个黑心肝的后爹给弄的吧。
人人都说,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温折玉是深有体会的。想起她远在京都那个平日里装腔作势,蛇蝎心肠的继父,再对比小白莲的身世,她对他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感。
“不疼了,乖,玉姐姐给你揉揉。”
温折玉就着相拥的姿势给他揉捏起掌心疤痕的纹理来。
阿策的骨头偏硬,可能是太瘦的事,摸起来跟那些千娇万宠出来的富家公子们绵软的手掌不太一样。但温折玉出奇的喜欢它的手感。
或许是温折玉安抚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掌心的疼痛消减了不少,总之不太会儿,阿策已经不喊疼了,反而又无意识的往她的怀里蹭了蹭。
一副特别依赖她的姿态。
阿策体寒,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也是如此。只有昨夜里,在他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体表的温度才爆发出岩浆来。
体寒的男子,据说不太好生养。温折玉抱着他天马行空的想。
不过转念一想,又跟自个儿有什么关系。露水姻缘罢了,难道还真让他给生个小小策出来?
她可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大半,咬紧的嘴唇也松开了,薄薄的唇上落在了一丝殷红色。
温折玉用指腹给他轻轻的抿了一下,凑上去,将那抹红彻底的清走了。
她在阿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低低的道:“乖乖睡吧,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