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茶或咖啡,我最近也买了点酒,你要吗?度数不高的,毕竟我们也不是在弗萨克。”本雅明开着玩笑询问道。
艾丝特有点惊讶,不过之前她并没有跟本雅明聊过这件事:“你居然还喝酒吗?之前我都没看你喝过。”
本雅明扶了一下圆片眼镜,含糊地道:“只是偶尔会想喝一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你才是主人啊。”
在本雅明轻笑一声后,他就将艾丝特单独留在了客厅。
艾丝特则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起这间布置截然不同的屋子。
跟那间带有“雅各家家徽”的房子不同,这里的装潢底色倒是更加丰富,以深灰的墙壁与浅色调的家具为主体。
客厅里铺满了铅灰的羊绒地毯,沙发上散乱地堆叠着几个条纹软垫,几本杂志被规整地摆放在咖啡桌上,最上面是一本《贝克兰德》,艾丝特在看清封面之后,忍不住微笑起来——那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带有狭窄的后座椅与车铃,跟之前某人骑的那辆一模一样。
房间里似乎点过某种熏香,带有让人感到精神舒缓的效果。艾丝特走过角落里的书架与古董架,发现这里的东西还不少:
有一串玉石质地的手镯上,带有很微弱的非凡力量波动;疑似用黄金打造的箭头上带有污渍,也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外表看着破破烂烂的矮脚杯,呈现出左高右低的不对称造型与纹,非常抢眼。
“那条具能发动一次‘创生者’能力的项链,我已经用不上了。”本雅明苦笑着说,他的表情不是很自然,但他说的话却是真的,这反而让艾丝特稍微放下心来。
“这样啊。”本雅明看上去也没有多失落,只是似笑非笑的眼神表明,他并不相信艾丝特的话,“那我们谈谈你知道的事情吧。”
教堂里面散发出柔和稳定的烛光,艾丝特的心跳微微有些加快。
听到艾丝特坦然的承认,本雅明的视线微微一动:
“你可能需要些更专业的建议,我在这方面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不过你要是愿意多聊聊,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位朋友,他比我更擅长倾听。”
“为什么你想让我收下它?”
本雅明并没有准备另一份甜点,他微笑着垂下视线,给自己倒了半杯白葡萄酒:
艾丝特下意识回过头,往外面望去,隔着半个教堂,她看到了本雅明似笑非笑的表情。
“‘渎神者’这个称呼又不是本体自己起的,”本雅明好笑地冲艾丝特举了举杯子,仿佛在敬她这一杯,“也不是我们自己起的,我们只是坚定地否认祂们的一切而已。”
她将微烫的红茶送到嘴边,结果刚好听到本雅明的一句话:“有什么好不敬的?渎神?”
周身的场景飞速变换,转瞬间跨过了遥远的距离,当本雅明的引领停下来后,艾丝特注意到两人正站在一条冷清的小路旁。
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教堂原本敞开的大门缓缓向内合拢。
只要偷走距离,就能去到屋外,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
艾丝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会把东西好好收起来,而不是直接用‘偷窃’藏在身边吗?”
“谢谢!”艾丝特笑着接过,“我想我是戒不掉甜食了。”
她没有任何对危险的预感,反而在艾丝特踏进大厅的时候,莫名的焦急从她心底涌出,催促着让她加快脚步,靠近那竖立在教堂最前方的巨大十字架。
艾丝特不知道怎么接话,所以她专注地喝了会儿茶,放松自己的心情。
艾丝特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那个盒子底部。
“我对甜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虽然有口味上的偏好,但我很少积极地去尝试。对神话生物来说,食物带来的享受非常有限。”
本雅明坚定地将那个木盒递向艾丝特身前:“是你帮我把它取出来的,既然我现在用不上了,我想把它交给你。”
那并不是卓娅的精神影响,至少从某一刻开始,发生过变质。
穿着简朴白袍的神父面容平和,淡金色的胡须盖住了半张脸,但仍然能让人看出下方和煦的笑容。
艾丝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往那人身前走去,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立刻停下脚步,僵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本雅明重新轻松起来的笑容,多少鼓励到了艾丝特,让她松了口气。
她没有望见那幽深的湖绿色,一对乌鸦般的黑眼睛回望着艾丝特,直到他消失在不断缩小的夹缝间,与夜幕一同被挡在门后。
但是常理而言,只要是个“诈骗师”,表情管理能力基本都要比艾丝特好上几十倍。
“你的熟人?”
艾丝特皱起眉头,权衡着利弊,真正让她动摇的不是那条项链的价值,而是本雅明温和请求的口吻。
艾丝特坐回了沙发上,沙发的靠背上还搭着一条没有收起来的编织毛毯,白色的圆圈在黑色的背景上相交叠。
红茶的暖度转移到手心里,艾丝特的手指轻轻点在杯子边缘:“我不知道,我可能有些迷茫……不,我不该对任何人说这些想法,那太不敬了,抱歉。”
艾丝特呛了一下,茶水从喉咙倒灌进入后鼻腔,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咳,不、不是!我只是有些疑惑!”
本雅明没有掩饰脸上的困惑,他的眼睛因为探究心而发亮,酒精对他反倒没有什么影响:“你是离祂最近的人,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看待祂的……”
本雅明握住了她的手臂:“不用,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只是去见一位熟人。”
本雅明微笑着,他冲仍然开着门的教堂摊开手掌,示意艾丝特先走一步。
本雅明眨了眨眼:“那这样吧,你再陪我去个地方。这盒子里面的东西就当做给你的报酬,我们互不相欠,可以吗?”
不过他变脸的速度也很快,在艾丝特抱紧这个相当于两个巴掌大的木盒后,本雅明又高兴地笑起来:
“那就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出发吧。”
咖啡桌上还装饰了一个玻璃瓶,插着盛放的鲜艳玫瑰,艾丝特轻轻捏在红玫瑰的瓣上,她才发现这只是假而已,但是看上去却跟真的没有差别。
艾丝特刚刚塞了一口巧克力蛋糕到嘴里,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样子,本雅明叹了口气:“你会这么享受普通人的食物,其实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可能因为看到你,我就会联想到卓娅……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本雅明叹了口气,微微晃动着手上的玻璃杯,让酒液在里面转出漩涡。
本雅明一直站在门外,并没有跟随在艾丝特身后,他望着艾丝特的背影,扶了一下右眼的镜片。
艾丝特安静地吃着自己那块蛋糕,在吃完后,她才望向本雅明:“我不介意你谈起祂的事情,不过蛋糕你还是可以吃一口的,不然买来之后又欺诈时间放上几个月,挺可惜的。”
“希望这种坏印象是本体留给你的,不是我。”本雅明勾了一下嘴角,快步走向客厅外的楼梯。
艾丝特捧起茶杯,掌心里的温度微微发烫:“说真的,我对卓娅的了解很有限,你了解卓娅吗?”
本雅明的眼神变得晦暗,里面的神情逐渐复杂到艾丝特无法分辨:“我一般只‘偷窃’,很少会赠予别人什么。”
在他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内的时候,艾丝特冒出隐隐的不安,她有些想离开这里,又对本雅明要去拿的东西充满好奇。
本雅明没有反驳她过多的忧虑,只是很好奇地观察着艾丝特。
顿了顿,他嘴角笑意更深了:“既然你都认可我算你的‘朋友’了,难道我不能听听你的烦恼?”
她似乎并不是出于“灵性直觉”或者窥探命运得到了启示,而是单纯地在凭借自己的想法行事,任由不成逻辑的情绪化成动机,驱使她采取行动而前进。
“我欺诈了一下它展现出的外在,看上去效果还是不错的,是吧?”本雅明走进客厅,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咖啡桌上,把茶杯递到艾丝特身前,然后是已经分切好的巧克力蛋糕。
艾丝特又转回头来,那个坐在
“你的脸色很差。”
“是啊,我去见了一位老朋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的情况,我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也出了大问题。”
“我可能该回去休息了,没关系,我自己找得到路。”艾丝特从椅子上站起身,苍白的脸上勉强堆出一个笑容。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没有跟祂的直接接触。”艾丝特有意转移了话题,半真半假地说,“我只是单方面听过祂的声音,接受祂给我的启示。”
本雅明的说话声让艾丝特打了个寒颤,从那种过于沉浸的回顾过程中脱离,她望着青年熟悉的面容和圆片眼镜。
整体上来说,这间屋子反而更有生活气息,不像是刚刚布置好的落脚点。
不,她不应该走,也没必要担忧什么,本雅明是值得信任的……是我对他过于亲切的信任有问题吗?
艾丝特放下茶杯,让掌心贴紧在前额上,她再三叩问自己的内心,却没有任何回应。一种平和过头的情绪长久停滞在她的精神深处,如深渊般将她的疑虑吞没。
她该离开吗?
艾丝特扭头看向客厅的窗户,她现在坐的位置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但绯红色的月亮应该已经升起来了。
“可是……”
他的绿眼睛在夜色下,看上去颜色更深了,幽暗如密林。
还有那种熟悉的笑容。
这位神父正握着胸口被橄榄枝环绕的银制十字架:
她压下呛水带来的不适感:“听你说出那个词真是很奇怪。”
神父这么说道,他过于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或者,你现在更希望我称呼你为‘黎星’?”
本雅明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希望你会喜欢这份礼物。”
“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矛盾且软弱,这就是卓娅从某处所窃取来的人性面?还是说我的猜测也不太正确?
本雅明将杯子里最后一点白葡萄酒咽下,从沙发上起身:“我想起来了,还有东西要交给你来着,稍等一下。”
直到本雅明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我比较好奇,你的疑惑是从哪来的,你去见了谁吗?”
这个时间点,小路上已经没有任何行人了,只有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教堂,立在两人身前。
“你好,艾丝特。我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见你,但重逢是必然的,我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你。”
艾丝特再度犹豫了,在思考间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词,试图束缚住艾丝特的信任,以此渗透她的心防。
本雅明早就准备好了不同的住处?这很有可能,毕竟对他来说搬家也是很随意的事情。
“水归回发源之处,复川流不息。”
本雅明也有他的苦衷,他既然已经表明自己是分身,甚至对我发出“分身同为阿蒙”的提醒,那就是不打算使用那条项链给自己准备后手了?
艾丝特没有伸手,看着那个刻有银色螺纹与刻度表盘的木盒:“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方便收,我身上不知道怎么使用的物品已经够多了。即使你给我,我大概也无法有效利用它。”
艾丝特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甜蜜的巧克力味仍然滞留在她的口腔里:“为什么?”
本雅明缓缓走过来,他脸上的忧虑并不像是作假:“别着急,至少把这份礼物带上。”
因为考虑到那个人称代词是“他”,所以艾丝特最终缓缓点头:“如果只是聊聊,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可以模糊化我的烦恼,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直说的……”
艾丝特望见有个淡色金发的身影,那人坐在最前排黑色带靠背的座椅上,微弓着身子,看姿势似乎是正在祈祷。
艾丝特心里也清楚这点,她的目光落在本雅明捧着的木盒上,迟疑地打量起来:“礼物?”
“尝过,太甜了,我不是很喜欢。”本雅明又抿了一口白葡萄酒,神情略显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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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流入大海,海却不满不溢;水归回发源之处,又川流不息。”——《旧约·传道书》1:7
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