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这次确认后,“愚者”才挥挥手,将艾丝特送下了灰雾。
柔和而亲切的光幕褪去。
艾丝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深色的木制地板上,带着椅子被拖拽留下的旧刮痕,铺着蓝色被单的床铺,深灰色的窗帘透出并不耀眼的阳光。
这间客房并不宽敞,装潢为省钱而格外简朴,却让艾丝特感到踏实。
所有的一切都很普通,平淡到让她感动得近乎落泪,她的视觉回来了,已经可以脱离那种诡异混乱的感知,只需要用眼睛去注视这个世界。
“真的好了……”
艾丝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跟磨砂纸一般,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喉咙轻笑起来。
她从木椅上站起身,椅子不太平整的一条腿在地面上剐蹭过去,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即使是这样的声音都让艾丝特感到欣喜,她将手按在心口,只是心脏简单重复的跳动声,都让她觉得如此久违。
艾丝特走到了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将直接被关紧的窗户用力推开。
人声、风声、远处蒸汽船只的轰响声,所有尘世间的声音与色彩涌入她的眼睛与耳朵里。
远处蔚蓝而无垠的海线,因为浮着云朵而略显阴沉的天空,成群结队吆喝着同事们去酒馆的水手们,冲往来行人不断展示手中商品的小贩。
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仍然有些混乱,但清晰而充满生机,只是看着都让艾丝特有了回到现实的安心。
她红着眼眶笑起来,尽情地深吸一口气,海风咸湿的味道轻柔地拂过她的胸膛,让艾丝特红了眼眶。
“真好啊……”
她摸了摸额前完全恢复淡金色的发梢,沙哑着嗓子轻声说道。
——
艾丝特的
幸好艾丝特点过口袋里的余额,还剩下了三十金镑左右,她习惯将大部分现金带在身上,总不至于东西都没办法买。
艾丝特举着一杯薄荷蜂蜜水慢慢享受,她拎着黑色行李箱的样子,看上去与其他的旅客没什么不同。艾丝特甚至在路边小贩的倾情推荐下买了一罐薄荷膏,听说这是在普利兹港很流行的甜食。
在一家餐馆里用过炖鱼汤和腌肉三明治后,艾丝特才有种完全满血复活的感慨。
能吃到东西也都感觉好幸福啊……
艾丝特又用力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她过于感动的表情让旁边正打量她的几个客人下意识转过头去,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士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艾丝特心满意足地回到旅店后,直到洗浴完毕换上新衣服,才开始布置向“愚者”祈求赐予的仪式,颇有种焚香沐浴的仪式感。
不过她没有直接进行祈求,而是先祈祷了一下,询问“愚者”先生何时能进行仪式。
另一边,普利兹港某家餐馆内,正在品尝烤鱼肉派的克莱恩听到祈祷声,赶紧向店家借用了盥洗室,熟练地布置灵性之墙四步逆走,然后他向着荡出祈祷的光球发送了“现在就可以”的回应。
因为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艾丝特的动作非常快,这一次她祈求赐予的时候,动静远没有上次献祭人皮幽影时候那么剧烈,但艾丝特仍然将头垂下,完全不敢窥视大门另一侧的景象。
很快,随着灵界裂缝合拢,艾丝特松了口气,这才往桌面上多出来的东西望去:
这是一把按照艾丝特图示打造的爪刀,小巧便携,总长度跟成年男性的手掌差不多。
握柄与刀身分隔两端,尖牙般的刀身整体弯曲带弧度,呈现出暗红色,上面还有爪印般的血槽。握柄末端则带有一处圆环,恰好能让手指穿过,将长着粗硬短毛、同样带弧度的刀柄整个握紧。
不过在艾丝特搓过那短毛的时候,它就飞快脱落了一层毛,露出里面黝黑的真实样貌。
于是艾丝特在尝试使用手感前,先抓着它揉了好几圈的毛,将那奇怪的“负面效果”给全部搓秃,她才上手试了试这把爪刀的手感。
不出她所料,这种小且精,需要手指与腕力互相配合的敏捷武器,简直就是为“偷盗者”量身打造的。
艾丝特美滋滋地让这把爪刀在手指间上下翻飞,把它舞出蝴蝶穿般的轻盈刃影,这爪刀最好的一点是方便隐藏,艾丝特直接将它缠两圈绷带就能别到裤腰上,随手绑在胳膊内外或者高筒靴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你不会乱给人下毒的,对吧?”
艾丝特将爪刀转了一圈又一圈,考虑着要给它起什么名字。
这件神奇物品当然没有“活着”的特性,单纯被艾丝特身上潜藏的“卓娅”给压制住,它安静地被艾丝特把玩着,从头到尾至没有散发任何毒素出来。
艾丝特比划了一下爪刀的外形,她心意一动,稍微用力,爪刀尖端便往外再突出了一截,使它的造型更加接近了短式弯刀。
叫什么好呢?铁碎牙?这把爪刀体积太小,完全没有那种气势,差得太远。不过那个非凡特性好像叫“狼人”来着?
艾丝特稍一发散思维,很快就敲定了它的名称——“罗根之爪”。
——
一月四号,艾丝特在旅馆多付了一天的房租,准备等今天跟克莱恩见过面再考虑接下来的行程。
她早上又一次在附近扫荡了几处营业的摊贩,尝了相当新鲜的蛤蜊贻贝汤和烤鲭鱼片,配上香脆的牛角包与薄荷甜茶,这才跟摊主询问了“普利兹港票务公司”的方向,心满意足地前去等待跟老乡碰头。
按照“世界”先生所说,他能直接将这件事转告给克莱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的,或许有信使之类的?
艾丝特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如果不是担心引起异动,她真想在半路上哼点小曲。
她新换的衣服也跟往常一样简单:
深蓝色带波浪纹的修身马甲与长袖白衬衫,黑色粗呢长裤,为了方便行动裤脚还被卷入了长靴内侧。带兜帽的黑色披风刚过膝盖的位置,没有长到遮盖全身,不至于在地面上拖行,反而像是裙摆一样垂在小腿上。
此时艾丝特并没有戴上兜帽,露出了自己的头发和全脸,大方地走在街道上,这样反而不会显得那么可疑。
但与这里其他人相比,她的打扮更加散漫,不像是要出海旅游的乘客,也不像是常年混迹在海面上讨生活的人,倒像是某种戏剧故事中跑出来的游侠,跟普利兹港格格不入。
艾丝特的手上也拎着一个不大的小箱子,装的也都是轻便的衣物,重要的东西依然在她的随身挎包里,包括那个已经出现变形的沙锤,也被艾丝特清洗干净后留下来了。
她倒没有乘坐马车,因为她原本居住的区域离白玫瑰区就不太远,步行几十分钟后,她也找到了这家“普利兹港票务公司”,不过这里跟艾丝特原本想象的宽阔售票大厅不同,只有一栋老旧的三层楼房,木头牌匾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像是被海水泡过一样。
进门之后的大厅倒是很宽敞,竟然有七个售票窗口,此时排队的人也不少,艾丝特扫了大厅两眼,然后站到了布告板的旁边,这里不会挡住任何人经过,她也能看看上面贴的是什么。
布告栏公布的都是近期的客船信息,包括目的地、途经港口和各种价位,艾丝特掂了掂自己的钱包,如果是远程航行,三等舱就是她的极限了。
“有没有想去的地儿?我可以给你推荐几艘靠谱的船。”
听到这个声音后,艾丝特当即侧头望过去。
这个中年男人的衣着跟警察制服类似,但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警徽,而是在胸口挂着海鸥徽章。他露在外面的脸颊和双手都是古铜色,肤质粗糙,很明显是常年累月的暴晒留下了痕迹。
“谢谢您的好意,我只是随便看看。因为我的好友还没有来,我正在等他。”
“我猜也是!像你这么娇弱的姑娘,就不要一个人到处闲逛,海上的日头可不像小说故事里那么轻松。”
艾丝特回了这位疑似守卫的先生一个微笑:“但是总要去海上亲身感受一下,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守卫指了指布告栏:“那你尽管看看想去哪,等你朋友来了再决定,我认识好几个可靠的船长,不论你去哪,都是有信誉保证的。”
艾丝特点点头,扫过“目的地”一栏,前往西面费内波特的船只并不少,但她看到了一个特别的词,下意识念了一遍:
“班西?”
这个地区名字的发音相当近似巨人语的“宾西”,艾丝特心生猜测,怀疑就是贝克兰德那个地下遗迹里的“恶灵”,“红天使”梅迪奇所提起过的地方。
听到她对这地方感兴趣,那个守卫又插话道:“那地方可不太正常,我是不推荐你去的。班西港又有着‘天气博物馆’之称,你应该能想象到,岛上的气候总是在剧烈变化,非常古怪。”
“这么奇特?那接近这座岛不会让船只很容易遇险吗?”
“正常的航线都是没什么问题的。风暴在上,他们在岛上建立了教堂之后,那里的怪事就少多了。”
艾丝特点点头:“不过这样奇特的岛屿应该还挺吸引游客的?”
“呵呵,我听说那里的当地人会食用动物的血液,用血液炮制出血块什么的再做成菜肴,总有胆大的游客想去尝尝,反正我是没去试过。”
艾丝特的眼睛忽然亮了。
血豆腐?
正当她还想再追问的时候,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背后响:
“哈梅尔?”
艾丝特回过头,看到的一位顶着半高丝绸礼帽与金边眼镜的青年。
他双手都戴着全黑的手套,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提着颇有绅士风度的手杖,黑发梳得很伏贴,板起脸时气质凌厉,五官棱角分明。
艾丝特确信她并没见过这个人,只是他的五官带有模糊的影子,让她立刻生出某种奇妙的直觉,能一眼认定面前容貌略带熟悉感的男人就是克莱恩。
这让艾丝特发自内心露出笑容:
“日安,先生。”
“格尔曼·斯帕罗。很荣幸见到你,哈梅尔·布鲁克小姐。”
青年冲着艾丝特伸出手,虽然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底也有着不加修饰的笑意。
这是两人闲聊时曾经探讨过的,艾丝特想要用的假名。
“我也很荣幸见到你,斯帕罗先生。”
“喊我格尔曼就好。”
青年板着脸点点头,这让艾丝特的笑意更深了,她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真是全心全意在努力扮演啊,克莱恩……
端午节快乐。今天三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