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叁佰壹拾陆 十一月的歌(下)

子规依稀清楚地记得自己和那位自称薇儿的女孩相遇的那一天。

——一杯卡米凯撒,一杯莫斯科之骡,卡米凯撒给我,莫斯科之骡给这位女士。

对方是这么说的。

其实在酒吧被搭讪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想要认识,便为对方点上一杯酒,对方若是收下了,那就可以接着聊,如果对方没有接受,那也不必不好意思,继续寻找下一位就好,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若是长得比较优秀,那么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自己是被当成深夜里面想要来排解寂寞的人了吗?或许吧,子规不是很在乎这些,外人的评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论怎么说,自己还是自己。

只是可惜了,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在那里,一把伯莱塔92F正安静地睡着,在方才的工作之后,子规让它好好休息着,再说了,只剩下一颗子弹的弹夹其实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夜幕之中,一个人的死亡不会有什么意义。

她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出乎意料,不,在听见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了,和以往不同,这次说话的居然是一个少女,而不是那些三四十岁还想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异性共度良宵的老男人——这么说或许对那些男性有点不尊敬,但是在子规的眼中,三四十岁确实可以算得上是老了,虽说她自己本身存在的岁月更久。

然而这次是一个少女,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的年龄,灰白色长发,白色衬衫,外面一件略有夸张的外套,灰白短裙,白色的过膝袜,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很普通的打扮,不过那个少女在这种环境下却没有任何生涩,甚至不远处那两位男性的口哨声也得到了少女的回应。

子规注意到了少女脸上的那副眼镜,还有少女严重时不时闪烁的紫色,或许是什么光芒,或许只是单纯的瞳孔颜色,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好奇了。

这让子规有了些许兴趣,因此,她接受了那一杯酒。

也是她第一次接受一杯酒。

“如果你只是想用谎言来改变我的过去,那我觉得你还是能够快点换一个方法了,诡叙坊津照命尊,若是你一直这样子毫无长进,哦对,现在的你确实不能够有长进,毕竟我杀死你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刚才的一切,都是谎言。

这边是诡叙坊津照命尊做的事,它并不喜欢使用什么纯粹的暴力或者别的什么依靠蛮力的手段,作为谎言的天使,诡叙坊津照命尊喜欢用谎言来戏耍它的贡品,在天堂之中,在樱岛的帷幕制造出来之后的数百年之中,它都是如此。

但是,这种谎言对于子规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

“我见过的可比你厉害多了啊,诡叙坊津照命尊,如果你只是想用谎言改变已经发生过的历史的话,这点手段真的不够。”。

子规踢了一下地上的残骸,那是眼睛的残片,在诡叙坊津照命尊从这一只眼睛之中钻出来之后,这只眼睛就成了毫无生机的无机质,此时的天堂已经不是天堂了,这里是诡叙坊津照命尊用谎言遮掩的世界,子规没有阻止它这么做,毕竟,她现在想要的就是这样子,就是要让这个地方更加贴近自己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我见过一个更厉害的构造,它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估计现在也在看着,它详细记录着我所见到的一切,我的话语,只要是能够被第三人看见的,它都能够记录下来,不过它并不能够记录我真正的情感,所以在它记录的思维和情感和我的现实冲突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它,但即便如此,它也比你强大太多了。”

子规看着天空,刚才那里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响,果不其然,天空正在折叠,即便是在天堂之中,诡叙坊津照命尊也很喜欢折叠,折叠每一个角落,然后转动,扭曲,将每一个细节重新改写,以一种无限接近于真实的谎言进行构筑。

至于子规在说什么,诡叙坊津照命尊也不在意,它所做的,只是在构筑一个娱乐场,处于天堂之中的它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问题,甚至在它的思维之中根本就没有失败这个词汇,因为它是天使,位于天堂之中的天使,它没有生命的概念,所以,它也不会因此死去。

它不会说话,因为没有必要,它不需要交流,天使们生活在天堂之中,却不是同一种存在,每一个天使都是独立的个体,构造和本质都截然不同,因此,天使们没有交流,仅有的一次交流还是在构筑黑幕时候的商榷。

它们能够通过行为和思想直接传递信息,就比如现在,子规能够听见源自于诡叙坊津照命尊的嘲弄,没有具体的文字,直接就是嘲弄这个情感。

找到了。

子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找到了,找到了自己最熟悉也最合适的那个工具,如果是在五十星,她还没有办法将那个东西带过来,因为那个东西并不属于五十星,但是现在,现在的她是在一个不知道由谁复现出来的天堂之中。

——在这里,她的东西都还在。

诡叙坊津照命尊忽然抖了一下,一种源自于本质的警告在它的思维之中奏响,它提防着面前的这个人,是的,人,在诡叙坊津照命尊的眼中,面前的这个是一个人类,它不能够理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能够喊出它的名字,能够承受直视它的代价,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吗?不是,那这个人还能够算是人吗?

不知道。

所以它用谎言重塑面前的人,这也是它获得信徒的方式,修改人的认知,,用谎言代替他们经历过的真实,那么,即便是从未听说过诡叙坊津照命尊这个名字的人,也会成为它的信徒,这就是它的权能,所以,很多时候,它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信仰不够,若不是樱岛的人都被天使们瓜分完了,它完全可以试着把别的天使的信徒变成自己的。

只是,这个方法在这个时候失灵了。

紧接着,它感受到了一种锋利,纯粹的锋利,没有别的附加,就是锋利这个词汇,能够割破肌肤,能够裁断纸张,能够将一切固体切开的锋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人的手中,已经多了‘什么东西’,若是让樱岛的人来……不,不对,应该说,若是让出现在某一段描述之中的人来,一定会惊讶于这个东西的出现。

——烙印居酒屋是一个二层的建筑,从外面看来是木制的,独栋,而且很大,一进去便是大厅,大概有十来桌,互相的间隔都有一段距离,而且还用纸窗隔开了,所以不用担心拥挤或者吵嚷,大厅还摆了几个花瓶和绿植,还有一面墙壁的酒瓶,很多,基本什么品种什么牌子都有,当然,最惹眼的还是墙壁最中间的那一把刀。

——那把刀的刀鞘是银灰色的,和子规的发色很像,而刀柄是紫金色,典雅,幽静,刀身很长,比一般的太刀还要长,如果立起来,甚至和老板——也就是子规——的身高差不多了,因此客人们都觉得这把刀更像是一种装饰,毕竟在居酒屋开业那天开始,它就挂在上面。

“子规屿·平野。”子规念出了自己手中所持之物的名字,“真是怀念啊。”

最初的界明刀,最为锋利的界明刀,没有别的权能,只是单纯的锋利。

‘于是她挥动刀刃,亦或者站在原地,在谎言之中,一切动作也不过是障眼法,动作,语言,心理,一切的描述都将失去意义,即便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这一个过程都是虚妄的,无法判别记录下来的部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还是……被主观决断的。’

‘她挥舞着刀刃,名为子规屿·平野的刀,她切开破碎的眼睛,切开一切阻止她的存在。’

‘谎言依旧,世界的扭曲从未停止,首先,是整个肉眼可见之处,天空坠落,虽说这里并没有所谓的天空,这里抬起头本应该看见的是流淌的水,这里垂下头本应看见的是弥漫的云烟,然而,这些都在被覆盖的黑色之中失去了意义,因为这里被谎言遮盖住了,只能说,在天堂之中的天使,权能果然比落入现实的时候强大太多。’

‘如同老旧的默片,时不时就会切换一下图片,连带着放映机播出来的画面也出现了闪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的黑色沉默,就是此时在这里最好的解答,这里没有默片,也没有放映机,这里有一个拿着刀的人,缓慢而均匀地,将谎言切成碎片,而她自己的存在,也在谎言之中开始分崩离析。’

‘固然,用谎言抹去她是可笑的,作为一个错误,她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谎言,然而,她所在的地方是天堂,别说是谎言,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诱导,在天堂之中都足以使得一整个种族的信仰发生偏离,在天使们的相互制约之下,这件事不会发生,但在诡叙坊津照命尊的城池里面,一个错误,还是差了一点。’

‘……因此,这个结局并不会改变,在十一月三十日结束的这一天,一切又重新开始。’

——《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