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号地铁·十四】
“你说什么?”
“他还没死透,说白了就是濒死。”唐雪手中握着自己的怀表,“他的生命还没有完全被抹除,还有一些机会,不过我不能够保证他的可能性,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稍等,稍等。”劳伦斯猛然站起身,他拍打着那个呼叫司机的按钮,还没有等到那一头的声音开口,劳伦斯就先说话了,“司机,司机,我的儿子是不是还有机会?”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不是,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
“抱歉,这件事很着急,斯诺他还能够离开吗?”
“有必要吗?追寻这么一个渺小的可能性?”
“您很难理解的……但是这个回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劳伦斯的话语带上了一点哀求,“请告诉我真相。”
——破碎的希望被拾了起来,开始重新组合,将落在地上的拼图一点点重新拼凑,让已经碎裂的部分衔接起来。
“我看一下……斯诺·卡尼尔,我们的乘客,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白色第五层,马上就到灰色层,真是奇怪……明明您和您的妻子都已经接近黑色层了,他却还停留在白色层,难道在‘现实’之中有人正在吊着他的生命吗?”
“我不知道,您只需要告诉我,我的儿子是不是还能够离开!”劳伦斯对着喇叭说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他抓着扶手,唯有抓着扶手才能够让自己站着,卡莲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重要,不重要……斯诺还能够离开,还有可能离开,他的儿子还有存活的可能性,这才是最重要的。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不过谁带他离开?他所在的位置已经接近灰色层,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很难离开的,毕竟他是我们的乘客,在到达他的目的地之前,地铁的门不会为了他而敞开。”
“如果,如果有人带他走呢?”
“那倒是可以,不过这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了,按理来说这并不符合那些规则,不过我也不是卡戎,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司机的声音说着,喇叭的那一头还传来了水杯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司机正在品尝着什么味道不错的饮料,“如果不介意和自己的孩子阴阳两隔,就去试试吧。”
于是,劳伦斯的回过头,他的视线对上了唐雪·汉弗雷斯的目光。
唐雪挑了挑眉。
“您……能够离开吧?”劳伦斯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刚才那位女性也离开了,她在走之前让我们把那句话带给您,也就是说,您和她一样也有离开的方式……请帮帮我,带上斯诺,斯诺还年轻,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劳伦斯!”卡莲反应了过来,她小声说着,扯住了劳伦斯的衣角,“斯诺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没有我们陪着他……他该怎么生活……”
“如您所见,我和卡莲已经无法离开。”劳伦斯没有理会妻子的话语,现在属于斯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说服这个女性,主动权并不在他的身上,他需要带给那位女性价值,一个足以让那位女性带斯诺离开的价值,“请您带斯诺离开,我将会尽我可能支付报酬。”
打人情牌是最没有必要的选择,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可能拥有的善心上,还不如确确实实拿出一些能够吸引到对方的筹码,人情牌是最危险的选择,因为,若是这一份人情牌不能够产生好的效果,必然会带来负面的影响,不止是人情牌,利用人的道德也是最坏的做法,将别人置于一个道德的低处是绝对会引起人的不适的。
“你就不担心我没有带他离开的能力?”
“我没有选择权。”劳伦斯实话实说。
“好吧……看在你们帮我带话的份上。”唐雪想了想,说到,“不过我需要报酬。”
“当然可以,这是您合理的要求。”
“自我介绍一下,唐雪·汉弗雷斯,汉弗雷斯家族。”唐雪说,“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你觉得你有什么东西能够作为交易的筹码?至少要对于我来说是有用的,或者对汉弗雷斯家有用的,不论什么都可以,价值的大小我会判断。”
“在旧城区,齿轮大街,从南风巷进去的右手边有一个仓库。”劳伦斯说,“如果你能够找到我们的尸体,仓库的钥匙就在我的左手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芯片,只要放入到一个正常的模具之中就能够打开仓库的门,这个仓库是我通过三个人的交替关系链租下来的,在仓库的地板影在旧城区的底层布局、人员分布和部分的家族渗透……还有一些被称为【污染物】的东西,如果您是汉弗雷斯家的人,应该能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这是劳伦斯不曾说出来的最后底牌,这些东西本应该和他一同进入坟墓,在仓库之中所涉及到的一切,都是他们这几位城市清洁工最后的秘密,每当他们之间的一人死亡的时候,就代表着仓库之中的物品更多了一些,现在,仓库已经留在了劳伦斯的身上,为了儿子的可能性,他把钥匙交了出去。
“你是影的人?”
“不是……只是负责清理。”
“那你应该知道我如果答应了你的请求,带着你的儿子离开,影一定会找上门吧?”顿时,一切的思绪在唐雪的脑海之中串联了起来,“你们是被影给封口了,对吧?”
“仓库之中的东西是我能够给出的一切了。”劳伦斯看着唐雪的双眼,垂下了头,“如果您不同意,那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哎,算了。”唐雪有点懊恼地按住了头,“日行一善吧。”
“您答应了?”
“我对仓库之中的东西很好奇。”
“……谢谢。”劳伦斯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从口中挤出来的只有这么两个字,他拍了拍斯诺的肩膀,将斯诺朝着唐雪轻轻推了一下,“去吧……”
“不……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斯诺也明白了父亲在说什么,即便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多少源自于父亲的亲情,但在这种分别的时候,他依旧会感到不舍,他在害怕,他害怕在下一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世界,与其生活在那样的一个世界,还不如继续和父母留在一起。
“斯诺,听话。”劳伦斯推着斯诺的手加大了力气,“因为……”
——呲,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地铁的门开了。
风涌入了车厢之中,车门之外,是一个巴士站,那个站台唐雪还记得,那是旧城区外环街的巴士站,看来,在明白这辆地铁的含义之后,她们这种因为意外闯入的乘客就可以离开了,反正,地铁真正的目的地并不是她们要去的地方,硬要说的话,这应该只是一个中转站或者临时站台吧。
门外的那些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一辆地铁极其突兀地停靠在这里,在那些普通人的眼中,此时的非自然应该只是一种被掩盖之后的模样,亦或者,他们根本看不见这样的一辆地铁,但不论如何,现在,她可以离开了。
“走吧,希望您能够信守承诺。”劳伦斯说。
劳伦斯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最后的时刻,他依旧无法和孩子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过往十几年的忙碌,最后也换不来一个满意的结局,不过,现在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啪嗒,啪嗒。
这个时候,劳伦斯听见了几道脚步声。
“……快!快!就是这里!”
脚步声跨越了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原本位于别的车厢的乘客跨过了认知的阻碍,迈入到了这一节车厢之中,为首的人在看见唐雪和斯诺的时候,立马兴奋地大叫起来,“他们能够离开!他们可以离开!我们还能离开!”
“那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第二个人喊道。
“拦住他们!门开了!快……快!”第三个人嚷嚷着。
“别挡路!让我先……”第四个人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但他紧接着便用四肢攀爬着,想要用最快的方式到达那已经敞开的车门处。
人对于生的渴望在此时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卡莲吓得向后退了点。
“你们走吧,这里就让我来。”劳伦斯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说是匕首,但其实只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小刀,刀柄不美观,刀身也不够平滑,但是不可否认,刀刃还是锋利的,只要刀刃的锋利还在,那么,这把刀的用处就一定不会消失。
唐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劳伦斯,伸出手抓住了斯诺的胳膊,拉着这个十岁的男孩一步踏出了地铁的门,在穿过门扉的时候,斯诺好像撞破了什么透明的东西,在唐雪·汉弗雷斯的带动下,那透明的屏幕并没有起到任何阻拦作用,刚才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的那一步被轻松击碎,然后,消失在了门扉之后。
“当了这么多年的‘清洁工’,我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劳伦斯的手腕翻转,匕首在他的手中转出一个刀花,最后,劳伦斯把匕首反握住,架在身前,他身体微微下蹲,刀刃对准了跨过连接处的死者。
这是一位底层清洁工最后的工作。
——新城区,纽加哥第二医院。
——二号急救室。
医生站在病床旁边,他已经给这位男孩做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急救了,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不想放弃,这一个十岁的男孩的父母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就连这个男孩都已经处在了濒死边缘,可是他不愿意放弃,他必须坚持下去,他不能够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流逝。
汗水已经布满了他的面颊,一旁的护士不断用毛巾为他擦拭着,医生聚精会神,即便此时他的精神已经极其疲惫。
“医生,实在不行就……”
“不行。”医生摇了摇头,“继续抢救。”
护士看了看那面色苍白的男孩,叹了口气,不久之前,男孩的身份已经检查出来了,斯诺·卡尼尔,一个旧城区的男孩。
多可惜啊……这样的一个年纪。
——滴。
她忽然听见仪器上的声音开始有规律地响起。
“医生!医生!”护士喊着,指着仪器上逐渐开始跳动的数字,“伤者有反应了!”
在充满希冀的目光之中,病床上,男孩那紧闭的双眼忽然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