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三个姑娘同时跪坐在地上,她们遇见过最恐怖的事情便是苏氏撺掇暮凌志家规伺候。
头一槽独自出门,便差点有去无回,月牙将下唇都咬出血来,才没有在刘子清面前露怯。
蓝心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倒是晚晚先缓过来,安慰她们不怕,“这世道女子就是如此艰难,可外头依旧有女子做工挣钱,有我阿娘那样的女子行医救人,我们下次再多做些准备,必然不会这样慌张。”
第二日让月牙给她梳了妇人发髻去见卖家,说话干脆利落,不给对方转圜的余地,把祖母的行事风格学了十成十,行事还算顺利。
只是出门总觉得怪怪的,总有人跟着她,又谴了蓝心买了几个会点功夫的小厮。
另一边,刘子清已经将晚晚查了个底朝天。
指腹从花魁的下巴一路滑过到脖子下方,在锁骨一带流连,眼里泛出捕食者的兴奋,“原来是暮家那个老东西的孙女儿,怪不得不好查,有意思。”
花魁端了酒杯递到刘子清面前,媚眼如丝,刘子清勾起嘴角,将酒液尽数倒在她胸口,轻轻舔舐,“心肝儿,你还差了点。”
说罢,将花魁推下贵妃榻,站起身道:“走吧,该会会暮家小公子了。”
暮昭云在路上猛然被纸团砸到头,抬头就见刘子清似笑非笑地在二楼冲他招手,“暮小公子,上来吧。”
瞬间,凉意蹿遍暮昭云全身。
从酒楼出来,暮昭云仿佛三魂丢了七魄,不敢见暮凌志,只能去找苏氏。
走到门口,妹妹暮昭云委屈愤怒的声音尖锐刺耳。
“凭什么!祖母已经死了,她就该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凭什么可以和我一起去侯府!”
“糊涂!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女儿,没有半分我的样子,”苏氏也气极了,“她是嫡长女,侯府宴请不带她,传出去我落个刻薄的名声,谁又能看上你。”
“阿娘,”暮昭云打着哭腔,“我要嫁入侯府,祖母偏疼她,暮家好东西都在她手里,我不要一辈子被她踩在脚下,阿娘。”
“乖女儿,娘会给你安排好的,你只消将浑身本事都展示出来,让侯府的人刮目相看,剩下的交给为娘。”
暮昭云还在哭哭啼啼,“可她那张狐媚子的脸,侯府三公子看了要是被她迷住怎么办。”
暮昭日实在不想再听,敲门进去,“阿娘,是我。”
“阿娘,你身体可还好,我来看看你。”
暮昭云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暮凌志亲自教导,苏氏一直以他为傲,“你爹爹给我寻了不少好药,已无事了,你今日不读书吗?”
暮昭日面露愧色,不敢说话。苏氏心中有了答案,“那刘子清又来寻你了?”
暮昭日点点头。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考不了功名,还要我和阿娘给你还债,我的嫁妆搭进去还不够,再过不了几日,家中账面瞒不过去,还要牵连我和母亲一起陪你受罚。”暮昭云哭得直颤。
“没事,暮晚晚手里的嫁妆只多不少,待我取来,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暮昭云艰难开口,“不只是钱,刘子清说,他还要长姐的人。”
苏氏看着暮昭日,不太理解这句话,暮昭云也忘了哭,“他,他怎么会提出这个。”
“不知在和地方看到长姐,他说如果把长姐给他,和我的帐就一笔勾销。”
暮昭云神色一振,“那还等什么,马上把她给我送出去。”
暮昭日为难道:“可那刘子清除了开赌坊和地下钱庄,男女之事也极为荒唐,他手下丧命的女子不在少数,长姐嫁过去恐怕....”
“那谁还管的了她啊,一举两得的好事儿,阿娘还等什么?”暮昭云十分兴奋。
“昭日,你确定,刘子清说的是要娶晚晚?他乃三司计相之子,怎会配我们这样的人家,莫不是是抬去做妾?”苏氏察觉不对,暮昭云随着苏氏的话一想,心口沉下去。
“他,没说要娶。”
“他又要又不娶,是让晚晚给他做通房?”这下连苏氏都惊了,“你爹知道还不把我打死!”
暮昭云倒是十分通透,“总归不是正头娘子,做妾还是做通房不都一样,母亲,你可不要纠结于这些小事。”
“那丫头被心比天高,如何同意。”
“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选什么?”
苏氏和暮昭云都沉默了,把人给刘子清,抵了昭日的债,还能留下晚晚的嫁妆,也除掉了暮昭云嫁入侯府的唯一障碍。
暮昭日被她们遣了出来,他直觉母亲和妹妹在谋划坏事,可是巨额借款悬在他头上,他只能把心中那些不好的感觉压下去。
当夜,苏氏好好打扮一番,风情万种,同暮凌志窃窃低语,说自己先前对不起晚晚,这次侯府宴请,让晚晚自己去相看。
暮凌志早就被搅混了脑子,夸苏氏懂事。第二天一早就将晚晚从药铺召回。
回到暮宅时,苏氏态度十分亲昵和蔼,还递了一件桃色纱衣对襟襦裙给晚晚赔罪。
暮凌志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心里说不出的满意,捻着胡须笑意盈盈,“宣平侯府虽不如以前显贵,也是顶着侯府的名头,今日宴请各府女眷,你嫡母特地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去换上吧,不要给暮家丢人。”
“就是,姑娘家长大了总要见见世面的,那日是我说话不当,但母女没有隔夜仇呀,你可不要驳了母亲这番心意。”
暮凌志不知桃色纱衣代表着什么,她若装病不去暮凌志又要责怪她不尊母亲,去了又要费心应付苏氏。
暮昭云也上来挽着她,“姐姐一起去嘛,也顺便学一学高门女子的举止谈吐。”
“云儿是真懂事了。”暮凌志捻着胡须点头。
晚晚推脱不过,让月牙带上祖母给翟家老祖宗寻的字画和八宝钱牛角圣杯,想着就当替祖母走一趟。
路上,苏氏和暮昭云的马车走在前面,晚晚自己乘一辆,稍微拉开些距离,月牙立即撩起车帘,“大夫人准备这般鲜艳的颜色羞辱人,我额外给姑娘备一件,待会儿到了侯府换吧。”
“不必了,若是换了她又有由头去给父亲告状,我们不过是去给侯府老祖宗拜礼,不会遇见多少人。”
宣平侯府翟家老祖宗和晚晚的祖母是故交,关系好了一辈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暮家才能和翟家结亲。
当初夺嫡之乱后,新皇登基,皇帝的亲弟弟定北亲王想弑兄篡位,被皇帝发觉诛了全家,宣平侯府为其伸冤,也受牵连没落。
不过就算没落,也是实打实的侯府,一样是他们攀不起的高门大户。
后面马车上,暮昭云还是不放心,“娘,今日刘子清能得手吗?侯府可是有那位坐镇的。”
“小女儿家的诗会互相说两句有什么,倒是你要小心,千万别被那刘子清看见,他要是看上你可就完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
......
到侯府门口,苏氏递了帖子,由小厮引着摆宴的花园里走。
侯府建的早,和如今流行的小巧精致不同,处处都彰显着高大宏伟,金钉朱户,碧瓦盈檐,碧栏杆,小轩窗精美如画,四边红粉泥墙,玉柱银门。
暮家和苏家顶多算是丰衣足食的小贵之家,几人从未见过这等辉煌,月牙抬头张望,被晚晚一个眼色止住。
暮昭云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想着自己以后就要嫁入侯府,心猿意马,“阿娘,神仙洞府也不过如此了吧。”
小厮将她们引入内院,由两个品级较高的丫鬟带他们,其中一人听了这话,轻咳一声。
苏氏立即道:“侯府规矩,不要多嘴。”
因为是冬日,宴席设在室内,院子里多亭台,已有早到的女孩几个在一处谈诗论画。
暮昭云本想去早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被苏氏拽住。竟是侯府主母,翟家大夫人徐氏前来亲迎。
苏氏受宠若惊,领着昭云和晚晚恭敬见礼。
徐氏拉了昭云的手,十分亲切,“这位就是大姑娘吧,好标志的人儿。”
“见过徐夫人。”昭云乖巧道。
“是我家不成器的女儿,排行老二,这位才是大姑娘,让夫人见笑了。”
“年轻人就是颜色好啊。”徐氏说的意味深长,眼尾吊了一抹不屑。
“是了,她向来爱打扮些。”
苏氏眼角眉梢都攀上笑意,徐氏这番明显的偏心,是对昭云有好感了。
二人谈笑在前,昭云和晚晚跟在后面。晚晚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何处惹了徐氏不快。
以侯府的门第教养,即便不喜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
昭云看晚晚心不在焉,还以为她是难过,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娶妻娶贤,看出生,看门第,长得再好,做个妾顶天了。”
走了半天园子,腰酸脚疼,晚晚只觉得累,冲昭云微微一笑,“妹妹说的对。”
暮昭云感觉一股火从丹田处直蹿到天灵盖,她最烦的就是暮晚晚这副云淡风轻,独坐高台的样子。
恨不得将她扒光了送到刘子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