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因为我的存在而高兴,没有人为我骄傲,没有人喜欢我。”
“我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这些人、你说的长辈叔伯,一起商议怎么要了我的命。”
“我看见,那个爹,拿着刀走向怀胎十月的娘。”
“我看见,那个娘,扼住我婴儿时的脖颈。”
“我看见,”时望轩有些气息溃败,“我看见所有你说应该爱我的人,都想要我的命!”
苦涩如纸落云烟,情绪上涌激烈,
他有些委屈,有些不甘,有些怨恨,更多的是绝望。
破碎的记忆铭记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苦楚只是被掩盖住,从来没有因为岁月消减分毫。
时望轩以为自己过去十几年所经历的苦头已经多的了,
这世上再难有什么事情还能击溃他,
但是真的有,
亲人刺向自己的刀,才是最锋利的。
浮生镜里的过往,每个人说出的不留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恶狠狠扎进时望轩心里,痛血奔流。
无人疼爱的孩子迫切想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一个活在世上的精神寄托,
而这个寄托还没有得到,
时望轩就已经撑不住了。
一切痛苦挣扎和暗无天日的过往,已经足够杀人诛心,偏偏他以为的可以寻求安慰的人还一直都想离开。
一个人想要离开是有预兆的,
时望轩很敏感,
萧玉书离开的念头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尽管那段时间萧玉书在学府里依旧跟时望轩玩的很要好,
可就是越好,时望轩患得患失的感觉就越重。
每一次萧玉书将他推给旁人、每一次萧玉书让他学会自己独立,
都是在告诉时望轩,这人是要走的。
他一走,
在时望轩眼里,
真的没有人会爱他了,
他想要的爱没有人给,强留也得不到。
想想到那时看着旁人说说笑笑,再看看充满一身悲哀的自己,时望轩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容不进这个世间,
整个凡尘都抛弃了他。
孑然一身的悲寂,就要将他撕碎扯烂,再丢弃于脏水里,发烂发臭,
从前,即便是时望轩周遭全部破败褪色,他也能凭着身边那个笑时明媚似阳的人,努力挣扎。
而如今,
这人要走,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所以时望轩撑不住了,也控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魇种。
极度的绝望悲愤中,有个声音不断蛊惑他去毁掉一切,叫他拉着这浑浊的世间一起死,可是他不想,
世间茫茫人海有一个人还无辜,
时望轩记得对方看见自己就眉眼带笑的神情,
记得每次险境时对方站在自己身旁自信卓然的样子,
记得以往种种对方陪自己走过的路,
因为记得,所以不想,
因此他好难受,识海硬撑着好疼,好想就这么死了,这样一切苦楚就都感受不到了。
“哥......”
时望轩想起过去许多事,那些淬骨恨意,一刀比一刀锋利。
一句“活着就是罪孽”,
几乎要碾死了一个活人在世间挣扎的念头。
“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所以离开。”意识混乱之际,时望轩哽咽道。
这一问犹如尖刀利刃,直刺萧玉书胸腔肺腑,喉头生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欺骗的代价更大,可事实带来的痛苦也毫不逊色。
摆在萧玉书面前的,不止是时望轩,
是一颗贫瘠荒芜被人反复重创的心,
是一个窝在阴暗处濒临腐烂发臭的卑劣灵魂,
是一个世上无人肯软下心来去施舍些爱的人,
这个可怜人很认真很哽咽的将内心伤疤剖开展露在萧玉书面前,无助的像个四处寻找庇佑的小孩,
萧玉书难以想象,
这个时候要是给时望轩失望、落空,他会被悲戚碎成什么样。
心里五味杂陈着,萧玉书轻轻伸出手,拥住眼前人,才一碰,就感受到了时望轩紧绷颤抖不已的身体。
人永远不能用感同身受这个词,
因为没人能穿上对方的鞋去走一遍别人走过的路,
时望轩经历的痛苦挣扎,萧玉书没法感受到,
人为什么要活着,
痛苦是天生的还是后生的,
气运之子一出生就是为了尝尝这世间的苦吗?
那些人、那些恶,像一把生锈的刀,一点点剜着时望轩的血肉,只剩跟萧玉书在一起时的这点美好,跟续命的药一样,让时望轩在世上苟延残喘,
但痛苦仍旧没有改变,痛苦还是痛苦,萧玉书走了时望轩会更痛,
曾何几时,
时望轩看着喜爱的人让自己去跟别人交往内心该有多么难过,
可百般委屈涌上心头,结果在舌尖翻搅良久,话到唇边却又觉得不值一提。
这个倔强又胆怯的人终究没在那时说出口......
真的没说出口吗?
胆怯的人一直都是时望轩吗?
这个节骨眼上,
萧玉书反倒理解了一件事,
时望轩的情窦初开,开难道只有爱情吗?
不止吧,
时望轩在世上仅剩的亲情,友情,爱情,全都在萧玉书身上了。
这是最后的一个人,
最后时望轩能停下来喘息的世间一片净土,
谁甘心自己栖息的最后一方小天地就这么消失不见,
换成萧玉书也是一样的。
有人弃我如杂草,有人视我如珍宝,
谁不会贪恋这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