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李让大手一挥道:“启程!”
长长的车队绵延,随着李让的一声令下,开始像一条长虫一般蠕动起来。
此次去扬州,李让的计划是一半走路路一半走水路。
陆路,便是自长安到洛阳这一段。
水路,则是走通济渠,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隋唐大运河。
至于为何不全段走水路,很简单,长安蓝田县至洛阳的这一段洛水古河道已经淤堵了,李世民暂时还没钱疏通。
走渭河入黄河倒也是水路,但李让不敢走。
黄河的水太湍急,李让一个人还无所谓,但带着老婆去,还是稳妥为上。
下半段的运河由于沟通了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水位落差较大,反而还能正常航运。
计划好了路程,李让打马护在四女所乘的马车一侧,忍不住再度回头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
长安,用眼睛自然是看不见的。
但李让恍惚之间又好似看见了长安。
暗叹口气,李让回过头来,心里不由得再度纠结起来。
昨日崔慎上门拜访一事,李让直到现在仍旧觉得不太对劲。
但他的那些猜测又过于天方夜谭,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做出应对。
纠结片刻,李让勒住了马缰。
见李让驻足,陈一疑惑道:“怎么了侯爷,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让摇摇头,对着王二招了招手,随即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王二,你去长安见吴三”
李让语速极快的吩咐了王二几句,王二点点点头,从队伍里点出几骑便朝折返方向往长安狂奔。
与此同时,一只白鸽迅速自骊山而起,扑腾几下认准方向便朝着长安而去。
鸽子飞行的速度比战马狂奔的速度要快得多。
白鸽在皇城上空盘旋几圈,飞进了一座太液池边的宫殿。
一个小太监随手将鸽子塞进笼子里,打开了从白鸽脚上取下的纸条,翻开一本厚厚的书籍对照几下,便匆匆出了偏殿朝甘露殿而去。
不多时,纸条便到了李世民手中。
李世民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由得喟然一叹。
“这小子,说走就走了,来见一见朕会死吗?”
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李世民不由得揉揉眉心,对着跪在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告诉王素,此次朕可以不大肆株连,但他们的手也别伸得太长,否则别怪朕不顾太上皇的情面。”
小太监点点头,正欲离去,李世民便再度开口道:“还有,告诉颜师古,风平浪静了,可以大开山门收徒了。”
此言一出,小太监顿时一愣。
等候片刻,见李世民没了其他吩咐,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殿。
李世民枯坐半晌,随手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台上点燃,忽然哑然失笑道:“也好,过几年平静日子。”
言罢,便开始继续翻看尚书省送来的奏折。
李让走了。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关中蔓延开来。
正在鸿胪寺卿办公的唐俭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摇头叹息一声,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道宗正在府中观赏歌舞,老大李景仁便跑进大厅之中。
李道宗正欲呵斥,李景仁便率先开口道:“父王,李让去江南了。”
李道宗一愣,随即不满的呵斥道:“去了就去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安修仁在皇城值守,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得笑道:“好小子,还真走了,也罢,本将再帮你一次。”
说完,便唤来亲兵吩咐起来。
长安因为李让离去一事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位于泾阳县另一座王氏别院之中,与李让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素正在和人商议着什么事情。
世人只知王素办事不利被王益取代,但鲜少有人知道,王氏的内部的子弟之中,除了嫡系之外,亦有着森严的阶级。
而他,乃是高升。
王素与人密谋之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二郎,前些日子咱家被拿进大狱的人手,今日全都官复原职了。”
听见这个消息,王素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知道了!”
在门外的人欲要推门进来之前,王素率先开口应道。
见王素脸色难看,坐在他对面那人不由得低声问道:“既然如此,咱们还要去截杀李让吗?”
王素闭上眼睛,半晌之后才咬牙道:“放弃一切针对李让的举动!”
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素的愁,并不能影响到同样位于泾阳县东阳河东岸的东阳书院之中传出来的欢喜之声。
“哈哈哈哈哈,老夫苦等久矣”
一位须发花白的半百老者站在书院正中间的院子里笑得畅快至极。
老者面前,站着一个翩翩少年郎。
待老者笑声停下,少年顿时拱手道:“学生恭贺老师得偿所愿。”
“呵呵呵,慎之,放出话去,自今日始,我东阳书院改名大唐百川书院文院,大开山门招收天下有心向学之人。”
“妾身也要骑马,马车颠得屁股疼。”
金城可怜兮兮的语气,听的李让脑瓜疼。
自从昨日出了潼关,进入河南境内,金城就不止一次的提出要骑马。
是的,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李让一行人才走到河南道境洛州境内。
至于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慢,那就只能怪天公不作美了。
夏收的尾巴都还没有收起来,雨季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了。
雨天赶路,实在是快不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李让还得防备有可能出现的刺杀。
现在他主动离开了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李世民的手再长,也不可能随时都来得及庇护他。
尽管世家不会明着对他出手,但刺杀暗杀之类的小动作不能不防。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金城每一次提出要骑马,李让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马车很颠簸,妾身下来透透气总可以吧?”
“不行!”
李让拒绝得很果断,非常时期,他绝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女人冒险。
金城还欲再说,前去探路的陈一忽然打马来报:“报,侯爷,前方十里乃是新安县,咱们可要进县城歇息一夜?”
有外人在,金城顿时又恢复了端庄脸,对着李让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随即合上了马车帘子。
李让对着陈一问道:“咱们距离洛阳还有多远?”
陈一回道:“约莫还有三十里。”
“三十里,看来今天是到不了啊!”
李让喃喃自语了一句,摇头道:“罢了,找个空地安营扎寨吧,进城就不进了,浪费时间。”
陈一点头应下,拨转码头扬长而去。
此次李让的队伍约莫三百人上下,其中亲卫就两百人,再加上运送粮食衣物和水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的马车,队伍足足绵延三四里有余,就算进城,也没有哪家酒楼能够收纳这么多人,除非进大城。
所以这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是在野外过夜。
不多时,亲卫们开始安营扎寨,李让便下马钻进马车里,靠在几女柔软的大腿上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除了金城之外,另外三女看见李让的表现都有些发懵。
好好的侯爷叹什么气啊,难道是想家了?
金城倒是知晓李让叹气的原委,所以她不仅不担忧,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
要到洛阳了。
李让不开心。
当然,不是洛阳这座城让他不开心,而是洛阳城中有一个人让他不开心。
候君集:“不错,正是在下!”
潞国公候君集,乃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小气鬼兼睚眦必报。
李世民让李靖教他兵法,只因李靖没有将一身本事全都教给他,便遭到了他的记恨,认为李靖是看不起他。
于是,他果断跑到李世民面前告状,说李靖留了一手,肯定是要造反。
李世民让他带兵去攻打高昌,他纵兵劫掠高昌国都,更是将高昌宝库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结果事情败露,回来长安之后被人弹劾入狱。
他认为李世民处事不公,他和李靖都是灭国之功,凭什么李靖是军神,他就得入狱?
于是乎,他造李世民的反。
本来呢,李让来到大唐之后,和候君集一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但李让手贱,在兰州揍了他的小弟。
现在他到了候君集的地盘上,以候君集此人的脾性,不来找他的麻烦才怪。
李让叹了好几声气,见金城不为所动,便起身拍拍屁股靠在了一边。
“夫人忍心为夫被候大将军为难?”
金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忍心。”
李让问道:“那夫人为何对为夫的哀愁视而不见?”
迎上李让意兴阑珊的目光,金城似笑非笑道:“夫君当初打曹刺史的时候,据说打得很开心啊。”
“那个浑蛋想吃人血馒头,为夫还觉得打轻了,当时就应该打他个半身不遂的。”
提起往事,李让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金城白了李让一眼,诧异的问道:“既然如此,夫君今日唉声叹气为哪般?”
李让理所当然道:“我娶了个背景滔天的婆姨,偶尔吃点软饭也很合理吧,不然我不是白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