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药师,只怕是老夫也讨不了好啊!”
李绩无奈的叹了口气,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却和刚刚灭掉突厥,立下大功该有志得意满毫无关系。
反倒是莫名有一种颓然的意思。
“这一次,你确实是做错了。”
李道宗应和了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唐俭此人,才高而气狭,突袭阴山大营之事虽是李药师首肯,但计策却是出自你手,只怕你回京之后,免不了大出血一次。”
李绩仰天长叹一口气,应道:“战机转瞬即逝,老夫却是不得不为,如今再说什么悔意也晚了。”
李道宗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当初若是老夫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两人现在谈的正是大军突袭阴山大营,导致唐俭身处险地的事情。
之前不谈,是因为大军深入草原,一切必须以战事为先。
牺牲唐俭换来突厥覆灭,怎么看都是一件大赚特赚的事情。
但现在战事结束,大军即将回到长安,这件事就不得不谈了。
唐俭不比那些藉藉无名的小兵,那些兵死了就死了,反正胜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唐俭不一样,他不仅是大唐的国公,更是大唐未立之时最大的投资者之一。
论起资历,他比现如今朝堂之上绝大多数人都要高得多。
开国之功,拥立之功,唐俭一样都不缺。
真要算起来,估计也就宋国公萧禹在身份上能和他拼上一拼。
就连李靖和李道宗都要差上一筹,李绩一介降将就更别提了。
突袭阴山大营虽然是李靖的手笔,但以韩信灭田横旧事惊醒李靖的却是他李绩。
唐俭焉能不恨他?
若是此次唐俭死在草原也好,大不了去他灵前哭上一哭,李世民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和他们计较。
毕竟死人不能带来利益,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以。
但唐俭偏偏活着回来了,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是携攻破阴山帅帐,活擒颉利的大功强势回归。
唐俭活着回到了大唐,那这件事情就不是认个错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了。
搞不好上了朝堂之上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一想到那种后果,李绩便不由得忧心忡忡。
倒不是他怕了唐俭,而是如果唐俭和他在朝堂上斗个两败俱伤,恐怕会让旁人捡了便宜。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聊了很多。
但要怎么化解唐俭的仇恨,或者避免和唐俭的争斗。
饶是他李绩平日里一向以智计百出著称,此刻也是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没办法,这是害命之仇。
半晌之后,李绩长叹一声,颓然道:“罢了,一切回到长安再说吧,若是茂约当真恨老夫不死,说不得老夫也只能学廉颇向茂约负荆请罪了。”
李道宗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李靖,李绩和唐俭之间的仇恨,尽管有家国大义作为掩盖,但仇恨就是仇恨。
他一个宗室王爷,不太好插手。
两人跳了过这个话题,再度闲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将话题扯到了和亲一事上。
而一聊起这个话题,忧心忡忡的人就变成了李道宗。
大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灭了强大的东突厥,吓得一众邻国纷纷跑来长安朝拜。
但每一次,只要有外国使节来朝,国书之中总会有一条请求大唐下嫁公主,使小国得以沐浴天恩的要求。
当时李道宗在草原上,陡然听见陛下意欲从宗室女子之中挑选出几位,赐予公主之名送去和亲的消息时,心态差点就崩了。
说好听点是从宗室之中选,说难听点不就是盯上他李道宗的女儿了吗?
整个宗室之中,哪里还能找出比他女儿更加贤良淑德,年纪也适合的女子?
倒是有一个长乐公主,可陛下舍得吗?
最终这和亲之事,还不是要落到他任城王一脉的头上。
他在风雪中想了半天。
才终于选出李让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用来破坏和亲之策。
为什么要说李让合适?
只因当时李让在草原上立下大功,让他看见了李让的潜力。
其次是李让出身庄户,对任城王府来说,比较好掌控。
再加上李让靠上了莒国公府这棵大树,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情,将女儿嫁给李让,也算是他对李让的一种投资。
和大家族联姻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考虑的,他是宗室王爷,只能不断削弱自己的力量,不能去到处安插羽翼,那是取死之道。
但是下嫁到小家族他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有能力,无背景,好掌控的李让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只是他没料到,他堂堂任城王之女,还有莒国公做媒,竟然被一个庄户子弟给拒绝了。
这就让他很恼火了。
什么玩意儿,他堂堂任城王不要面子吗?
但好在李让虽然拒绝了娶他的女儿,最终却也说服了李世民暂时打消了和亲之策。
只是,李道宗难免还是有些忧心。
李世民只是暂时打消了和亲的想法,却并没有废除和亲这条国策。
万一哪天李世民受不了一众小国的再三请求,他的宝贝女儿还是有被送去和亲的风险。
所以,现在赶紧将女儿嫁出去就成了他迫切要做的事情。
将女儿嫁在大唐,总好过去贫瘠荒凉的苦寒之地受苦。
两人聊着和亲之事,就难免聊到嫁女。
李道宗的担忧李绩自然是知道的,同时,也很能理解李道宗的爱女之心。
因为他李绩也有女儿。
平心而论,若是要将他的女儿嫁到大唐之外的苦寒蛮荒之地受苦,父女终生不复相见,他也不愿意。
“若说大唐如今的少年才俊,老夫倒是觉得李让此子堪当大任,王爷若想要嫁女,此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绩此言一出,李道宗老脸之上便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尴尬的神情。
李让拒婚之事李绩不知道。
所以李道宗能够理解李绩说这句话的初心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但他听着,还是感觉不是滋味,他总不好自揭其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