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灼目,军训服被映出来了一层洗过的白色。
宋知沉就这么站着,有着少年人利落锋利的轮廓,身上还有属于他独有的乌木香。
萧以落突然蹭了蹭鼻子。
宋知沉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而对辅导员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你俩互相劝劝。”导员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样,你要是能把萧以落劝动,那你就可以不上;反之,萧以落你要是能把宋知沉劝动,那你也可以不上。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很诱人?”
萧以落:“……”
这是人话?
她把手放下来,脸不动声色地撇到了另一侧。
其实什么相互劝劝,什么诱人……不过是导员知道他俩关系不好,凭着“不愿意跟对方”说话这点,逼迫他们相互妥协。
真阴。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太阳越发晒人。
宋知沉一脸麻木地开口:“你……”
“我不想去。”
没等他说完,萧以落就抢着表态了。
“我会紧张。”她低声解释道,“当着那么多人,如果我摸不到我的钢琴,我会紧张……我会很慌。”
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
其实她也不需要理解。
在失明那些日子里,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萧以落觉得自己真实存在过、能让她恍然觉得自己也不过人生在世一场,那只有钢琴了,别的都不行。
她惧怕面对人群,却不惧怕音乐。
那种仿佛已经死掉的情绪,在她触碰到黑白键那一刻,才会变得栩栩如生。这也是她为什么重生后牵念着钢琴,与其说“牵念”,实际上是“依赖”。
宋知沉许久没有说话,在萧以落余光的角度,他那双又白又薄的手摸了摸后颈。
导员溜达了一周,问问这又问问那,意外发现金融系的同学都很乐观。也有带着负面情绪的,但很少。
本来自己心情也跟着调节好,结果回来一看,中间那俩人还绷着呢。
“劝得怎么样啦?”他问。
怎么样?压根没劝。
萧以落早在心里打了一番草稿,就等着被问到的时候说。可她方一开口,宋知沉就把她的话堵住了。
“我劝不动。”
“劝不动?”
“对。”
导员皱了皱眉,“那你,决定做出妥协了?”
宋知沉:“没,她也劝不动我。”
导员:“……”
听听这两人主意多正。
他似乎有点不信,头扭向另一个,“萧以落,是这样吗?”
萧以落愣了一下,回:“是。”
辅导员直接扭头捏人中去了。
他连撞两面墙,实在是不理解,怎么两个人长得好好的,思想这么扭曲?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辅导员又挤在两人中间,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要是参加,评分直接就能被拉满,到时候直接大放异彩,多骄傲啊。”
宋知沉很轻地点了下头:“可我觉得就算我们不参加,作为这个群体的一员,我们也会很骄傲。”
“……”
导员可能是没听见过他说这么长的话,一时愣住了。
“并非我们不愿意,也不是不积极,就是不合适。”宋知沉说,“我们有各自的担忧,并且身份上也不合适。我相信您也不想汇演当天被观众议论,我们也同样不想再为南大带来麻烦。”
导员:“……”
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宋知沉用最简单的话说清了他们现在的局势。虽然相处都是寻常人,可往这两人身后看,一个是掌权最大的萧氏,另一个是南城首富的宋氏。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那个宣传片也不会火成那个样子。
辅导员细琢磨了一下,如果到时候真让两个人出去了,不出什么岔子那还好,要真出什么问题了……
先不说惊动萧家宋家,就连观众也不买账,会认为这背后还有权力这层意思。
辅导员认真地打量了他片刻,说:“看不出来啊,想得很全面。”
宋知沉攥了一下手心,“还好,刚想的。”
“那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辅导员说,“不过你俩这样让我没法跟同学们交代。这样,既然不领队,那你俩联欢会筹备个节目,代替咱们上场总行吧?那是咱们校内自己的,没有外人,随便发挥。”
跟音乐相关,比汇演轻松,这回两人一块点头了。
辅导员又说:“咱们班不太积极,那报名表传了多少天了,还是没人搭理,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有想法吗?”
萧以落笑了一声,“我记得罗家俊报了个脱口秀来着,您没看到?”
“是吗?”
没等回答,他就直接把罗家俊叫出来了,“听说你要表演脱口秀?”
罗家俊小胖脸一红,“对,就这些天军训……挺有感触,看您敢不敢把我放上去了。”
全连就属他俯卧撑做得虽多,可不感触吗?
辅导员也略听一二,想着反正这联欢会也是校内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于是放了他进名单,“你找时间先给我讲讲。”
罗家俊:“得嘞。”
三人重新归队,教官和导员重新挑选方队长和旗手。
萧以落站在原来的位置,调整军姿。
旁边有人问她谈什么话了,她还分散精力回复了两句。只是回复什么了自己也不知道,她目光盯在前面,有点出神地找到那个身影。
重来一回,她好像一直在想如何报复、如何跟宋知沉对着干、如何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反派。
当刚才,就在她一句话都没说的时候。
她好像突然明白……
自己上辈子为什么,只吊死在宋知沉一棵树上了。
既然决定了要演出,萧以落当然不可能反悔。而且两个懂乐器的人在一起,拼拼凑凑也能整出来个节目。
只是填名单的时候还没定下来要表演什么,萧以落只好大笔一挥,写了个“待定”。
这事被沈兮听说了直接不愿意,找个休息就过来找她:“我们沉哥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好意思填的呢?”
萧以落觉得好笑,“那你问问你沉哥去,你问他想弹什么。”
然后她竖起手指,非常权威地给了两个答案,“A.随便,B.请你滚蛋。”
沈兮:“……”
他真回去问了,结果答案双选A+B。
沈兮每分每秒都在太监急,皇帝两位还啥反应没有,比草船借箭的诸葛亮都安详。
他急性子,最后真等不了了,在隔天晚休提到:“总得先看看乐器去吧?二位发挥不得讲究个手感?”
黄介子居然难得点头:“也是。没几天时间了,你俩不得找时间练习练习?还有谱子什么的。”
身边的女生也跟着说:“是啊,你俩有点太稳了,默契这么好的么?”
默契啊。
默契没有。
萧以落终于被劝动,打算今天晚上去储藏室看看。来第一天看到那里面有点乐器,但是落了很多灰,估计还得清扫一阵。
这一去,身后就跟了一堆看热闹的,女寝一大半人都跟来了,嘴上说是帮忙,实际是过去看热闹。
萧以落要到钥匙,本来担心人太多会不太好,结果走到位置一看——嚯,男生好像以为这是全体活动。
丁成鹏大老远跟她挥手:“我们主动跟来的啊,跟沉哥无关。”
“对对,”另一个男生说,“他本来想当自己来的,结果被我们抓个正着。”
还叫沉哥。
萧以落干笑两声,都混这么熟了?叫得还挺亲。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她走上前开锁。门刚被开了一条缝,下一刻她就被喷了满脸灰。
“咳咳……”
“好脏啊。”
“我去,这什么年代的屋了???”
储藏室的尘埃有点重,透着一股陈旧木头的味道。后面人好多往里面看,纷纷抱怨。
他们都以为萧家大小姐出身优越,肯定是嫌了,却见她扇了扇手,带头往里面走。
这里其实就是外面看着小,里面别有洞天。
甚至有两个屋子。
开灯看,外面屋子装一些大型乐器,比如鼓什么的,里面则有定制的架子,放着几把木吉他。
没有钢琴是很正常的。要是有才糟了糕,这环境太差,肯定伺候不好,那就太糟践东西了。
萧以落掩着鼻子,在里屋的角落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走上前,掀开上面的红布。
灰尘散尽,底下摆着一架电子琴。
只不过款式比较老了,没什么功能,61键,牌子挂着卡西欧。
萧以落曾经……不是,上辈子研究过电子琴和钢琴,很多人会觉得电子琴要比钢琴简单,比钢琴好学,还有人说“弹钢琴的一定会弹电子琴”,但本质上还是有点区别。
它俩音色和效果不一样,力度也不一样。
电子琴还能模拟多种乐器,价值也不一样。萧以落闲暇时间会铜鼓一下,倒也没专门研究过。不过说到底,只是演奏一个联欢会还是游刃有余的。
旁边散着几张乐谱,是近几年流行的音乐。
她拿起来看,挑出去两页比较俗气的,留下了页相对比较正常的。
外面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研究着号子,偶尔能听见一个扁平的音节和几声“沉哥”。
忽然,胳膊上的布料被轻轻摩擦,有人站定在了她身侧。
萧以落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使唤人:“哎,帮我把你们沉哥叫来行吗?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弹这个。”
没有回应,乐谱却被抽走。
那只干净单薄的手在她面前一跃而过,紧接着便是一句:“夜空中最亮的星?”
萧以落被熟悉的声音一噎,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由于那人靠的太近,她一时忘记了避开,只是动了动唇,又把头低了下去:“……可以吗?”
宋知沉的目光从谱上收回,淡淡看她一眼。
良久,他说:“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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