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星醒得格外早。
天色渐亮,一丝晨曦从云缝透出来,慢慢照亮大地。
夏挽星坐起来,手指掠过枕头,摸到什么东西,纸条?
为什么会有纸条?
她垂睫,想到什么,抓起纸条赶忙下床,刚到门口,碰上正好要进来的小天和阿嬷。
“姐姐。”小天叫她。
“阿冷哥呢?小天,你看见阿冷哥了吗?”
小天转头望一眼后面的沉眉的男人,睁眼说瞎话:“阿冷哥哥说不送我们,他先走了。”
攥着纸条的手倏地收紧:“他……”
想起昨晚都没好好告个别她就睡了,夏挽星鼻尖发酸,她摊开手:“小天,姐姐看不见纸条上的字,你认识吗,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这着实为难了一天学都没上的小家伙。
小天挠挠头,把纸条往阿嬷身上推。
阿嬷面露难色,小天没上过学,她也没上过,认识的字寥寥无几。
“姐姐,我阿妈也不认识字。”小天说。
夏挽星心尖发涩又想有些想笑,明知道她看不见,还给她留纸条,就不能当面告个别?搞这么复杂。
“……”
倒不是阿冷想搞这么复杂,他只是受不了当面离别,所以把话写在纸上,谁知道她们三个人凑不出一张纸。
男人黑脸。
“好吧,我以后看。”夏挽星把纸条折好放进口袋,“我们走吧。”
“就走吗?”小天看一眼后面,欲言又止。
她不懂阿冷哥哥为什么人就在眼前却不出声,大人的世界好难懂哦。
夏挽星以为小天舍不得这里,摸摸她的头:“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要犹豫,当断不断更加难受。”
好一个当断不断。
男人眼眸发沉,突然很想冲过去质问她,她是不是生来就这么狠,这么无情,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当真一点眷恋都没有。
可再想问,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靠着墙,看她从自己旁边经过,咬着牙一言不发。
夏挽星牵着小天的手,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她脚步一顿。
也就停顿那一秒,下一秒,便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
原来他在啊。
他一直在。
宁愿留纸条也不愿和她说再见,想必是不舍吧。
可人间事哪有事事圆满,既然他不愿当面离别,她也配合。
装不知道就好了。
阿冷的视线扎在她身上,一直看她走到客厅,走到院子。
巴萨洛安排的车在外面。
他盯着,紧紧盯着,就在她伸手要碰院门的前一刻,脚尖忽地一转。
男人不顾一切冲过去。
夏挽星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手停在空中,下一秒,肩膀被人握住转身,她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两人中间隔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他没有抱实,就那么虚虚揽着,但她还是听到了强劲有力的心跳,那么响,震得她耳朵发麻。
“夏挽星。”
男人的双眸刹那通红,在耳边低低叫她的名字。
夏挽星忍住汹涌而至的泪意,睫毛颤动,轻声应他:“我在。”
“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东西,带孩子太累就让阿嬷小天帮忙,不要累着自己。”
他嗓音沉哑,一字一字说得缓慢深刻:“等眼睛好了,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迎合任何人,更不要委屈自己。”
夏挽星的眼睛红红的,唇角却挂着浅浅的微笑:“嗯,我记住了。”
“还有——”
他抱着她低头,下巴磕在她肩上,留恋她身上的每一寸气息,低声说:“就算能看见了,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这个世界,没有男人配得上你。”
闻言,夏挽星即将溢出的眼泪来了个急刹车。
“阿冷哥……”
“所以我才不想当面告别,别来煽情这套。”
他松开她,很想抬手抚下她的眼角,手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行了,记住我说的话,走吧。”
这句落下,夏挽星知道是真正离别了。
她吸了吸鼻子,极力把泪意压下,弯起唇,对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美好的笑容。
“阿冷哥,我也希望你幸福,真心实意希望你好。”
说完,她毅然转身,上了车,没有再回头。
阿冷眼睁睁看着车门关上,看那片白色裙摆消失在门边,手紧紧攥着,攥得掌心发疼。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刺痛极速蔓延,蔓延到全身,痛得人几乎站不住。
……
车内一片静谧。
夏挽星靠着车窗,碎发垂落在脸侧,一言不发。
小天默默拿了张纸,挪过来,动作轻柔地帮她擦脸。
夏挽星回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脸冰凉的眼泪。
“我自己来吧。”
她拿过小天手里的纸巾。
小天担心地看着她,懂事的一句话也没问。
前排的人转过来:“夏小姐,什么事都难两全,开心点。”
听到这声音,夏挽星一怔:“庄医生?”
庄医生回她一个笑容:“是我。”
夏挽星擦掉脸上的泪:“你怎么在这?”
“是阿冷的意思,除了我,黎朗也在。”庄医生说,“阿冷救过我们的命,觉得我们比较可靠,所以一定要我们一起,把你安全送到华国。”
他竟然考虑到了这一层,夏挽星刚压下的情绪又翻滚而出。
见状,庄医生赶紧转移话题:“这次我们不走水路,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坐飞机有风险,所以选择坐车,顺利的话,明天可以到华国。”
夏挽星点头:“好。”
坐车的过程比夏挽星想象中难受。
缅普路况不好,车速尽管放得很慢,但依然颠簸得厉害。
司机见后座坐了个孕妇,更是怕出事,开了一上午就提出换人,让黎朗来开。
黎朗系上安全带:“夏小姐,这一段路况最差,我尽量开稳些,等过了这一段,进入华国地界,路就好了。”
“嗯,”夏挽星脸色有些苍白,“麻烦你了。”
庄医生回头,看见她的脸色,不由得担心:“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太颠簸了有点晕车吧,”夏挽星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就是难受,“我睡一觉就好了。”
庄医生不敢大意,从随身大包里翻出晕车贴,看向阿嬷,偏头指了下耳朵后面:“麻烦把这个贴在夏小姐的翳风穴上。”
阿嬷接过,和小天换位置,给夏挽星贴好晕车贴后,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休息。
夏挽星实在不舒服,靠着阿嬷,慢慢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间,一道刺耳枪声划破天际。
黎朗神色一凛:“都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