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廖家,还不等廖婶子等人上前哭求拜托,他就着急忙慌地道,“姜姑……咳咳,我是说病人呢?”
姜映梨听到动静,站在门口招了招手,“病人在这里。”
胡掌柜提着药箱,三两步冲进来,廖婶子等人也想进来,却被姜映梨抬手拦住。
“廖婶娘,胡大夫看诊时不愿有人在侧,容易分神。”
胡掌柜配合地点了点头。
旁边有人不合时宜地质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来?”
姜映梨还说话,胡掌柜先不乐意了,“你管那么多。不然你进来救人,我们出去?”
闻言,廖婶子和村长儿子都急了,一个拉开人呵斥,一个则是跟胡掌柜道歉。
胡掌柜也懒得跟他们多扯,直接回道,“姜姑娘先前给我打过几次下手,那么大个伤员,我留她下来帮衬,知根知底又熟悉,怎么了?你们要是行,那就自己上。”
“对不住,对不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定然好好说道说道她。劳烦您救人了,姜映梨啊,也麻烦你多多费心帮衬,有事你们喊一声,我们都在外头。”村长儿子赔笑道。
廖婶子担心地望了眼,被李玉珠扶着出去了。
姜映梨把门合上,走到了床边,胡掌柜跟了过来,嘴里还嘟囔道,“这些人真是烦人得很……哎呀,这人伤得怎么那般重啊!这么两个大窟窿,还有没有得救啊!”
姜映梨让开位置给他,“你且把他的伤口暴露出来,再用热水清理下伤口旁边。”
她自己则是走到一旁,借着屋内一个小篮子的遮掩,从空间里拿出了一堆手术器材。
胡掌柜虽然一直在絮絮叨叨,手里动作却没停下,拿出剪刀把厚重的衣服剪开口子,露出狰狞的伤口,再仔细用干净的帕子擦掉旁边被冻住的血印记。
伤口被冻住的血逐渐开始流动,嫣红的血汹涌而出,很快又染红了一片。
胡掌柜皱眉,“这伤口面积太大了,止血药都止不住的。只能进行缝合了……”
开始人来请他时,并没有说明是外伤,导致他并没有带工具。
不过,想到这里还有姜映梨,他扭头就见姜映梨已经双手戴上了一种奇怪的胶手套,他愣了愣,“姜姑娘,你这……”
姜映梨走到床边,觑了他一眼,“这回手术,要劳烦你给我打下手了。等会你把这上面摆着的工具根据我所说的,一一递给我就好。”
胡掌柜惊讶:“你要留下我?”
先前姜映梨从来都把他排斥在外,他刚才还以为自己又是来当吉祥物挡箭牌的,还在琢磨着这回要蹲在哪里,毕竟屋子里这般小。
姜映梨皱眉:“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愿意,我当然愿意了。”胡掌柜点头如捣蒜。
有这样的机会给姜映梨当下手学习的机会,他如何能不愿意!
旁观手术呢!
天哪,他平生还有这样的好运!
果然,姜姑娘已经开始逐步信任他,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胡掌柜都被感动了,他把旁边的小矮桌上搬了过来,矮桌上被姜映梨铺了层无菌布隔离,上面摆满了许多银光烁烁的手术工具,锋利而奇形怪状。
至少,胡掌柜就从没见过这些。
但此时这样的环境下,他也不敢多问,只聚精会神地盯着姜映梨的动作。
姜映梨先用大量的止血海绵对伤口进行吸血,又取出手术刀略微把伤口处割开,这是便于检查内部器官是否有损伤。
如果只是外伤,自然就好处理了,但腰部连着肾脏这些器官,还是得多多注意。
胡掌柜本来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但很快他就顶不住了。
没什么其他原因,实在是看着姜映梨对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一阵细致的翻看,望着血淋淋的器脏,胃里只觉一阵阵翻腾。
从前最多也就是缝合缝合伤口,他还是头回直面这样的场面。
他面有菜色,却又不敢多言。
“把无齿镊给我,右边第二个。”姜映梨目不斜视地下达要求,抬起手。
胡掌柜连忙奉上。
他也不敢再看,只把目光移向一边,耳朵却不敢停。
姜映梨很快就检查清楚了,内部肾脏有小部分的裂伤,情况比较轻,进行治疗后,其他的外伤只要缝合即可。
这虽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是繁琐。
但这些都是姜映梨熟稔的工序,止血,缝合,消炎,手术钳在她手里被玩出了各种各样的花样。
胡掌柜都被她那双灵巧的手给吸引住了,他瞪大了眼,一时都看入了迷,连血肉都不怕了。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铺子里以前也有个厉害的外伤大夫,会进行简单的缝合,缝出来的伤口说起来也不算差,针脚也细密,有时比一些妇人还要齐整。
但直到今日见到了姜映梨的手法,他才感觉到什么才是出神入化。
她甚至是以一个奇怪的镊子夹着针的,这样的高难度,针在她手里却跟小孩子玩泥巴一样流畅。而且针脚绵密,几乎都看不出错乱的痕迹,每个位置都是对齐的。
就像是上等的绣娘做出来的绣品一般。
胡掌柜只觉眼花缭乱,等到姜映梨三两下缝合好后,她又廖铁柱打了消炎针,这才住了手。
此刻已然是一个半时辰后了,哪怕是冬天,姜映梨额角都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待得姜映梨开始收拾工具,胡掌柜才反应过来,他眼眸发光,口干舌燥至极,“姜,姜,姜姑娘……”
姜映梨皱眉,“我不叫姜姜姜姑娘。”
“啊呸,我这嘴。姜姑娘,你这手法实是太精妙绝伦了,我从不曾见过,今天真是开了个大眼界啊!”胡掌柜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你如果只是想夸奖我,我家有纸笔,回头你尽管写下来就可。”姜映梨把伤药拍到他跟前,“现在,你把这里收拾下,等下把这些药给廖婶娘,嘱咐她如何用。如果实在不知道,就让她来找我,毕竟我也算你半个药童。”
胡掌柜:“好好好!”
他丝毫不在意姜映梨的暗怼,欢欢喜喜地接过了药,又是没见过的丸子,他眨了眨眼,好奇道,“姜姑娘,你方才那些工具甚至奇巧啊,还有这些药丸,你都是从哪里来的啊?是你师傅传承给你的吗?”
姜映梨扭头看了他一眼,竖起食指,抵住红唇,慢慢吞吞道,“嘘。今日的事,包括这些用具,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分毫。”
刚才她是没办法,才让胡掌柜留下搭把手。
一来是手术麻烦,二来则是外头有人守着,屋子就这么大,手术动作又大,与其读堵着胡掌柜的眼,增加他的好奇,不如就让他明目张胆地瞧着。
她是怕医药空间里泄露,但刚才她也很注意拿出来的东西。
再来,她也是存了几分试探胡掌柜的意思。
毕竟,若是以后要长期合作,她总不能永远避开他行事。
胡掌柜虽不理解,但现在见识过姜映梨的本事,他是格外信服的。
不为别的,有这样一位高明医者在侧,他这医馆扬名立万,指日可待了!
所以,他自然什么都愿意依着姜映梨的,更何况,姜映梨也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分寸感和边界感都极强。
“懂懂,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分毫的!”胡掌柜捂住嘴,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点慢了,姜映梨会误会。
姜映梨把药如何用的法子告知他,然后自己落在后头收拾东西,借着放回篮子里的功夫,偷偷转移到了空间里。
眼看着天色渐暗,其他看热闹的人都坐不住,纷纷回家了,只有一同上山的村长儿子等人还留在廖家等。
廖婶子也没心思做饭,抱着一对儿女,睁着哭肿的眼望着房门,期盼着一个奇迹。
李玉珠便帮着廖家张罗,又是熬粥分食,又是给众人送热水,忙得团团转。
仿佛等了半个冬季,门内终于传来了动静。
胡掌柜面色苍白地打开了门。
廖婶子眼眸发亮,连忙扑了过来,着急道,“大夫,大夫,我相公如何了?他,他还活着吗?”
话刚落,泪如行。
旁边几个孩子也是哭着抓住他染血的衣袖追问。
胡掌柜低头看到衣摆上的鲜血,眼前又浮现了刚才姜映梨拿着奇怪工具拨弄红润鲜嫩脏器的画面,他没忍住,撞开几人,扒拉着门口的柱子。
“呕!!”
好恶心!
好吓人啊!
他真的忍了好久。
开始是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后面完全是被姜映梨的技术惊诧到,反而忘记了这股不适感。
现在才后知后觉起来,但偏偏越是想忘记,脑海里的画面越发清晰,他巴着柱子大吐特吐,直吐得胃里没有任何东西,才稍感舒服。
廖婶子等人被他的举动惊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是人已经没了?胡掌柜摸到了尸体,这才会……
想到此,廖婶子眼前一黑,悲从心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她哀戚:“相公啊!!”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真面对着结果,在场众人都是悲痛不已的。
村长儿子更是直接往门口一跪,男子汉大丈夫,虎目含泪,“廖大哥,你,你一路走好!你的大恩大德,小弟铭记在心,今后你的孩子,我定然会视如己出的,绝对……”
姜映梨刚用免洗消毒洗手液搓完手,才走出门,就见屋子里哭倒一大片。
村长儿子更是跪在直楞楞地跪在她跟前,姜映梨:“!!?”
“胡掌柜?”
让你嘱咐家属照顾病人,你是在通知出殡吗?
耳边听到呕吐声,她扭头望过去,就见胡掌柜手脚发软,面色铁青地走了回来,“我,我在……”
姜映梨:“……你这承受能力还得练练。”
不过,她也能理解。
毕竟,不是谁上来就能面对这种鲜血淋漓的画面。
当年,她也是练过许久,从开始的害怕,到后面小白鼠兔子尸体,或者大体老师都能心如止水,甚至都能对着鲜血的肺感慨这个人的生活健康。
她的心就跟在菜市场杀了十年的鱼的刀一样冰冷熟悉了。
胡掌柜勉强扯唇,苦笑,“我,尽量。”
吐完后,胃里舒服了,胡掌柜打起精神走过来,“那个,廖夫人,你别哭了。你丈夫没有事,他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真,真的吗?”廖婶子一愣,急忙止住了哭啼,抓住胡掌柜的手,“我,我相公他真的好了吗?您没骗我,他,他的伤……”
姜映梨:“婶娘,您要是不放心,尽管去屋里瞧瞧。廖叔正在睡觉呢,您可以探探鼻息的。”
廖婶子反应过来,刚要入内,又被胡掌柜拉住,“等等,我这有些事儿要嘱咐你。”
“对对对,这个不急,你们,你们快进去看看你爹!”廖婶子推着孩子进屋,自己胡乱抹着脸,挤出一抹笑,“大夫,您说,我听着呢!”
胡掌柜把药的用法都跟她说了一遍,顿了顿,他觑着廖婶子,欲言又止。
廖婶子:“是了,您是说诊费吧……”
“不是。”胡掌柜摆了摆手,把人领到一旁僻静处,想了想,直白说道,“虽然你丈夫人是救回来了。但,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野猪齿利且锐,他运气不大好,伤到了里面的肾脏。”
“这肾脏主阳,可能以后他这方面,咳咳……还有,你们可能不能再有孩子了。”
当下讲究香火传承,哪家男人不能生,传扬出去,那就是断子绝孙,是连家族都会嫌弃的。
所以,胡掌柜方才有些犹豫。
廖婶子恍然,她脸颊红了红,红着眼眶,低下头道,“我跟相公已经有孩子了,以后能不能再有,我已经不在乎了。再说了,他能保住性命,我已然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多想别的。”
“不管如何,我都谢谢大夫。多亏了您,不然我带着几个孩子,没了顶梁柱,还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过活了!真的很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