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陵地驱赶

萧珩任凭老夫人责骂,没有出声辩驳。

老夫人哭骂了许久,还是范氏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才慢慢顺了那口气。

萧珩带着谢清黎,进了晋国公的卧房。

老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神态安详。

如果不是青灰的脸色,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只是在休息。

萧珩一掀下袍,笔挺地朝着晋国公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是敬仰,是愧疚,也是送别。

谢清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她哽咽着,轻声朝床榻上的晋国公说:“祖父,清黎来晚了。”

明明昨天,师父来给她撑腰的时候,祖父还能下地,能说能笑,为何只过去了一晚,他就走了呢?

纵使她医术高超,纵使师父是医仙谷主,也不可能让已经去世的人活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一身的医术,像个摆设一样无用。

晋国公常年久病,后院库房里早已备好了棺椁和丧葬用品,这次就派上了用场。

谢清黎亲自熬制好了净身的汤药,为晋国公擦洗手脸。

老爷子年轻时勇猛无双,征战四方,到年老了,被病痛折磨了数年,一身血肉生生熬干,手脚都干枯得只剩一层皮包骨头。

他的身体冰凉,一点热气都没有,谢清黎却一点都不害怕,红肿着双眼,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的双手,耳边回响的,都是他从前对自己的夸赞和爱护。

“清黎真是个有福的好孩子,如果不是你,阿珩怎么能这么快好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一柄马槊,杀得北狄人抱头鼠窜,我萧云升的威名,西北边境有谁不知!”

“只要我还活着,清黎就是国公府的少夫人。谁要是觉得我碍事了,尽管来取我的人头!”

谢清黎越是回想,就越觉得悲痛欲绝,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范氏察言观色,注意到了谢清黎泣不成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孩子,别难过。老爷子走得安详,没受什么折磨,咱们应当替他高兴。”

谢清黎哽咽着点点头。

虽然知道二伯母说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祖父了,她就觉得难过。

若是知道祖父大限将至,就算再被老夫人刁难,被陆若檀羞辱挑衅,她也不会搬到将军府去,能多陪祖父一天,也好啊。

下人要为晋国公换寿衣,屋内的女眷都退了出去,来到大堂。

萧家的子孙,除了还在西北边境的萧平和萧程,其余人都已经回了国公府,尽数跪着,乌泱泱的一大片。

萧珩在最前面,已经换上了一身麻布孝服,静静等待着晋国公的遗体,敛入棺椁。

这场白事,一连办了三日。

许多与晋国公有故交的达官显贵,都派了人前来吊唁,谢清黎跟着范氏,忙碌得脚不沾地。

到了晚上,才能稍稍喘口气。

萧珩一直跪在灵前,滴水未进,谢清黎不免有些担心,夜半的时候,悄悄走到停灵的大堂。

堂里只有萧珩和萧月然,还固执地跪着,不肯去休息。

谢清黎轻轻吸了吸鼻子,走到萧珩身边,陪他一起跪。

萧珩满身冷寂,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了棺椁上,声音嘶哑无比。

“我年幼的时候,身体羸弱,稍稍吹风就会发高热。祖父为了让我强健体魄,每日天亮,就会带着我一起练武。我跑不动了,他就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萧家的男儿,不会轻言放弃。”

谢清黎鼻尖一酸,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越来越高大,可祖父却越来越瘦小。我以为他还能等等我,等我肩负起萧家男儿的责任,但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萧珩闭眼,喉结上下滚动,手掌紧紧握成拳,像是在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波动。

谢清黎握住他的拳头,眼睛里泛着水光,“祖父在天之灵,都知道的。”

祖父那样豁达宽容的人,若是没有他的首肯,萧珩又怎么可能会分府,搬去将军府?

他将这国公府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心力去阻止,所以不想让疼爱的孙儿和孙媳,继续困在这里受委屈。

祖父都知道的,所以他不会怪萧珩,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到第三天傍晚,萧府众人扶棺出行,为晋国公下葬。

悲恸了三天的老夫人,也拄着手杖,憔悴萎靡地跟在了送灵的队伍中。

行至下葬的陵地时,她看到了女眷队伍中的谢清黎,麻木的双眼腾然升起怒火,浑身颤抖着嘶喊。

“谁允许她跟来的?若不是她那天来府里闹了一通,老爷怎么会气急攻心,走得这么突然!你们还敢背着我,把她带到这儿来,是想让老爷死不瞑目吗!”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竟然把吹奏哀乐的唢呐都盖住,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清黎的身上。

萧月然就站在谢清黎身边,见此情形,撇了撇嘴,鼓足勇气说道:“嫂嫂是大哥的夫人,况且先前祖父病危时,就是嫂嫂将祖父救回来的。她来送祖父最后一程,是人之常情啊。”

萧珩踏出一步,挡住了老夫人的目光,沉声说:“清黎的名字记在萧氏族谱里,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于情于理,她都有资格站在这里。”

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强烈的愤怒燃烧着她的理智,将手杖一扔,凄然一笑。

“好,好,好!老爷才走,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了是吧?既然你们没人再听我的话,我也不碍你们的眼,今天我就同老爷一起下葬,为他活殉!”

范氏和李氏闻言,都忙不慌地出言劝阻,但老夫人不为所动,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珩,等他做出选择。

谢清黎在一片嘈杂中,深吸了一口气,悄然走到晋国公的棺椁前,双膝跪下,庄肃地为晋国公磕了三个头。

“祖父,清黎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来生若是有缘,我一定做您的亲孙女,侍奉膝下,为您尽孝。”

说罢起身,朝眉眼沉戾的萧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扰了晋国公的清静。

她退让,不代表她就认了老夫人的罪名,只是不愿意在这最后的时间,还让祖父感到心寒。

转身离去,那道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徒留一片萧瑟。

萧珩定定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额角脖颈爆出一片青筋,眼角眉梢染上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