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的依仗

谢清黎赶紧拦住景仲,“师父,您别听师兄乱说,是我自己愿意嫁给阿珩的。”

“你愿意嫁,不代表他们就能让你受气。这门亲事,当初我不知情也就罢了,现在我来了,断没有让你被看低的道理。”

说罢,景仲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漆黑的牌子,随手扔给顾沉渊,晃晃悠悠地就往外走。

别人不清楚,谢清黎却是最清楚自家师父的,那一张阴阳怪气的嘴,能活活把人给骂死。

没办法,劝又劝不住,她只得低眉顺眼地跟在师父身后,生怕他把老夫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顾沉渊看着手里的牌子,笑得像偷腥的狐狸,眯着眼关了万杏堂的门,朝顺康坊的方向而去。

眼见离晋国公府不到十丈的距离,景仲在街边摸了一根枯树枝,握在手中当作手杖,一把老腰又弯了不少,看着像是身残体弱的普通老人。

老夫人听到下人的通报,知道谢清黎来了。

她以为是和离的事已经办妥,于是带着陆若檀,慢悠悠地到了前厅。

“昨天就去京都府过籍了,怎么今天才来?这是答应过你的一千两银票,你拿了,日后就不要再同阿珩见面了。”

老夫人将银票拍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景仲,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现在不是我们萧家的人了,怎么敢随便什么乞丐,都往府里领。”

景仲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举起那张银票,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好几遍,“这、这就是银票?竟然还是一千两?真不愧是国公府呀,好大的手笔!原来当牛做马五年,能拿到这么多的银子。”

景仲作为医仙谷的谷主,接诊的费用从来都是三千两起步的,他话里的讽意,只有谢清黎听出来了。

陆若檀浑然不知,自傲地轻哼一声,抬起手掩住口鼻,嫌恶地看了景仲一眼,“知道就好!一千两,是她这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拿了钱还不快走!”

谢清黎垂下眸,尴尬地扯了扯唇:“昨天,京都府尹奉诏入宫面圣,我和阿珩没能过籍。”

老夫人原本浮上喜意的面庞,登时沉了下来。

“你莫不是临时变卦,又想继续赖着阿珩?一千两已经不少了,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若檀也啧了一声,“想要坐地起价,那你恐怕是打错了算盘。况且幼儿怀璧,只怕你有命拿,也没那个命花。”

景仲在场,谢清黎不想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忍了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陆小姐不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景仲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弯着的腰,因为用力,更加低了几分。

谢清黎以为他被气得不轻,赶紧扶住他,轻声问:“师父,您还好吧?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

景仲咳完,挥了挥手,气息虚弱地说:“算啦,人家毕竟是国公,位高权重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惹的?”

谢清黎有些诧异,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等她出声,景仲就继续叹着气说:“能高攀上大将军,是你十世都修不来的福气,怎么还敢要人家的银子?想来也是你不会像那个坐轮椅的姑娘一样,伏低做小,拍马逢迎,才惹人厌烦了。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也别等什么和离了,师父今天和你一起吊死在晋国公府,给贵人们赔罪。”

陆若檀不傻,听出了景仲对她的嘲讽,当即惊怒交加,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即重重一拍桌子,“和若檀比,她也配!连给若檀提鞋,她都不够格。来人,给我把这老乞丐乱棍打出去!”

景仲浑身一哆嗦,像是被吓着了,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将那张银票举过头顶,“不要了,我们不要了,我们这就以死谢罪,贵人别生气!”

家丁和婆子蜂拥进来,看着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景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谢清黎挡在他面前,直视老夫人的眼睛,毫不胆怯地说:“祖母,他是我师父,只是听闻我要与阿珩和离,陪我来同您说明情况。”

老夫人沉声喝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平白脏了国公府的地!还不快滚,难不成要我亲自送你们吗!”

谢清黎咬咬唇,俯身去扶景仲。

她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什么打算,暗暗递去疑问的眼神。

景仲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急。

“我们清黎不识大体,可毕竟还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您怎么能如此羞辱她?”

老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若檀出身陆家,曾祖乃忠勇将军。谢清黎不过是个平民,说好听点也就是个医女,她哪一点比得上了?”

听她这么说,景仲哀哀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拿身份压人了。”

“是又如何?”

老夫人不想再和他废话,朝家丁使了个眼色,就要让他们把景仲拖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乱哄哄的局面。

“你们在这里吵嚷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了,连老夫人也急急起身,“老爷,您怎么起来了?”

晋国公被下人搀扶着,慢悠悠地走进来。

“我再不来,这个家都要被拆了!”

他颤颤巍巍地挥开下人的手,上前来,亲自把景仲扶起来。

“老先生,您说的没错,此事是我们对不住清黎。”

说罢,晋国公亲自把景仲扶到主座上坐下,端肃着表情,朝他行了一礼。

“我曾允诺过,在晋国公府,无人敢欺辱清黎,却没想到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这是我的过错。”

老夫人有些慌乱地解释:“老爷,我也是为了萧家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晋国公抬手制止了。

“你要是知错了,就来给清黎和老先生一同道歉。”

老夫人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她自恃身份,要她给这老叫花子道歉,等于是撕了她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况且这么多下人看着,她要是真的低了头,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抬头了。

这僵持的片刻,景仲忽然咳嗽起来,谢清黎赶紧给他端了一杯水,悄声问:“师父,咱们走吧?”

连在病中的晋国公都被招来了,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景仲喝了口茶,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本以为晋国公府里,都是一群盛气凌人,高傲短视之人,却不想原来还有个聪明的。欺负你的时候不见有人心软,怎么你反倒心软了?”

老夫人顿时气急,再也顾不得稳重,抖着手指向景仲。

“你这老匹夫,究竟有什么依仗,竟敢在国公府里撒泼耍浑?老爷敬你几分薄面,你就真当自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景仲掀起眼皮,嗤笑一声,“我有什么依仗?我不过一个老乞丐,能有什么依仗。”

就在这个时候,国公府的管家慌慌张张地快步进来,看到前厅一片混乱,愣了一下,接着急声道:“老爷,夫人,敬亲王驾到!”

晋国公和老夫人都一惊。

敬亲王?

敬亲王是陛下胞弟,在朝中的地位极高,身份可比晋国公要高贵多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晋国公府,难道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吗?

一片寂静中,景仲轻笑一声,不复先前惶恐的模样,神色自若地抬眼。

“我虽没有什么依仗,但依仗我的人可不少,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