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看够了么!再不出来我们就真死了!”
媞祯急声朝窗外吼,旋即压着殷珠的头趴了下去。
萧离面色一片痴怔和狰狞。
只听“噗嚓”一声,钉死的窗户被重物重重撞开,未见其面,一把弯刀直直朝萧离飞了过去!
“姐姐,快!”
央挫迅速把绳梯挂在窗台,给她们打手势,“何秉烛已经去暗牢救念影和都儿了,这里交给我,剩下的都在计划之内。”
萧离脸擦过刀锋,听他说得话,竟然大声惨笑了起来,咯咯地,渗人的可怕,“石媞祯……你真不错啊!将计就计……也难怪,你知樱桃去犯危,却一点都不慌!”
他手指着央挫,“我千防万防,算尽了一切,竟把你给忘了!”
论武功,央挫不敌曹迩,但论轻功与攀爬,央挫却远胜曹迩许多。
锦阳城要攻,却不能贸然行动,一是怕打草惊蛇,惊动萧离,而是此番军中多有呼延晏之人手,若是有人受其主人嘱托,蓄意报复,那媞祯的小命必然不保。
温钰是这样想的,行动上一推再推,私下里却叫央挫在锦阳城外秘密巡视,试探如何遣入城内和媞祯接应。
可彼时其余城池皆被魏军攻占,锦阳城城卫更是森严,即便央挫会飞檐走壁,也未必能躲开那么多眼睛,直到……
那时央挫隔着窗户偷偷跟媞祯说,“那次我在一坐义庄旁边发现了一只绣鞋,那只绣鞋的鞋垫后面画的是锦阳城的城防与起武器存储点,若非偶得此物,只怕今夜也不能与姐姐见面。”
“是阿璃……”媞祯痴痴地想。
是阿璃在被抓捕时将绣鞋踢了出去。幸而当时在义庄之内,阿璃没有将一切全然托付,也幸而老天有眼,她终没有辜负陈督卫的托付。
没想到此,媞祯都会觉得务必心酸,因为那只绣鞋,她才有机会保住都儿和念影两条性命,却又无限地可惜,阿璃那么好的孩子,终究是回不来了。
沉浸在过往里不能自拔,还是萧离愤恨的一声吼叫,才把她唤回现实。
“石媞祯!”
萧离提剑挥出,各种情绪杂糅之下,这一下的力道竟强劲不少,连央挫也未预料到,不觉被震退了几步。
紧接着剑招一招一招袭来,两股刀锋间,相距只是电光般的一闪,央挫有了这个余裕,却哪能再让他打中?
但萧离极速抽出了身,脱剑而出。殷珠喊道:“媞祯小心后面!”
萧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金匕首,笔直地瞄准媞祯的心脏刺过来。
央挫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急忙打飞一个茶碗击向他的大腿,随着惯性地扑倒,刀尖依然刺了过来。
媞祯尚未有什么反应,身后一具柔软的躯壳罩住了她,将她推到了一边。
沉闷的一声痛呼,有鲜红的血滴在地上,一条深深的血痕,从殷珠的手肘到手腕直划而下,鲜血染红半个衣袖,灼得叫人触目惊心。
趁这个间隙,央挫两步上前,一刀直刺萧离肺腑。
萧离满脸错愕,麻木地看着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手中的首“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嘴唇翕动。
昔年杜家未在他的授意之下,贸然进击未央宫,便是因这一把金刀而起。而让他失去一切的,也是因为它。
私以为情到深处,水到渠成,却不知别人早已架好了刀等着你跳。一切冤孽,原该最后再以这把金刀结束,可惜……
还是没有杀了她。
终究是融于这场大火之中。
他咳出一口血,看向她,只觉得浑身有凉意在侵袭,连坐着都勉强,可还是被她鄙视地目光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她看他,永远在看一只低等动物,永远透露厌憎与恶心。
茫茫想说什么,眼前似有流光在浮动,胸腔却又造一击,整个身子如布偶一般,滑向了烈火之中。
无人在意。此时媞祯的心全牵挂在殷珠的伤口上。
索性伤的只是手臂,不然她更愧疚不已。
便跟央挫说:“她伤了胳膊,怕是行动不便,你先背她下去吧。”
央挫点了点头,两把刀往两腰一插,不费吹灰之力将殷珠背在背上,一手拉着绳梯,一节一节往下爬。
媞祯回头顿了顿,跨过窗台,一脚踩在梯子上。
然而,就在她另一只脚跨出去的刹那,有一只大手薅住了她的脖子,猛力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姐姐——”撕心裂肺的狂吼从
是萧离扼住她脖子拼命往大火里拖,媞祯面色凄厉,喝道:“你这个疯子,怎么还不死!”
他咯咯地苦笑,“死?”
手上的力气又贴紧她肌肤几分,“凭什么死地是我?恶事做尽,杀人放火的又何止是我,说我卑劣、肮脏、下流,你的手上又是干净清白的么?!论作孽,咱俩半对半,你都没遭报应,那阎王为何只欺我一人?就算死,我也得拉着你一起死!”
“谁要跟你一起死!”媞祯奋力挣扎着,甚至去咬他的手,直到口中血腥味弥漫,他也不曾松手。
他低喘在在她耳边沉沉呼吸:“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血么?也好,喜欢就多尝些,等会子咱们烧成了干尸,可就一点血都没有了。”
灼热的气息夹杂着他不正常的话语,让媞祯又惊又怕,躁动像一直发狂的母兽,“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畜生,你该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说得好啊,是谁害得我被割断手筋脚筋你忘了么!”他刀口剧烈的疼痛,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何其之多,如你所言我是个畜生,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他念念道:“但是你却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留给我!我不该恨你么?我不该拉着你一起死么?难道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活该,你全然没错么!”
渐渐的,他高亢的愤怒变成了细弱的喃喃,“我……真想杀了你……”
火势蔓延的飞快,即便央挫放下殷珠飞快地上来,多半也无法阻止大火烧断窗台上房梁。
就在那个窗户塌陷的瞬间,萧离用残存的力气在她后背一推,把媞祯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彻底困在大火之中。
媞祯悬坠在半空,也亦然能听见有火烧皮肉的滋啦声。直到被央挫接住,也未曾痴怔中出来。
殷珠慢慢搀扶住她,“……媞、媞祯,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可又那么诧异,方才在最后一刻萧离竟然改变了主意,推开了自己,谁又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央挫仓促打断她的思考,“姐姐快走吧,天一亮就要攻城了,殿下已经安排了人在密道外接应咱们。”
惊雷过天,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又到冷的时候。
来接他们的是宋桧,一见面就惊天动地的哭了一场,适才想起温钰的嘱托不作拖延,才连忙收拾收拾启程。
边驾车边笑道:“这下可好,您回来,殿下他也安心了。您都不知道京城里传来的那些话,说您死了凉了,把殿下吓得一口气儿都没上来,差点归西了,要不是孔将军来信,和亲眼看见临兹长官送来的您的令牌,只怕……咱们依旧走到这儿了。”
媞祯眼角微湿,“那他现在……”
宋桧恳切道:“您都没事,殿下自然没事,现在正高高兴兴在城门口等您呢!”
“只是……”他眉眼居然有些愁态,“如今呼延晏和他的小女儿呼延慧也在,您得小心些。”
“呼延慧?”
之前她与殷珠做戏,曾借用过这个名字,乍然一听,竟有些出戏又入戏的感觉。
宋桧浅浅嗯了声,“在收到您‘死讯’之时,他可不少撺掇殿下娶他女儿,即便是证实您没有死,他的心也依旧为消。不若此……”
媞祯接下他的话,“不若此,温钰便不会叫你们来救我,他起兵攻城之时,呼延晏……杀了我。”
宋桧无言,形似默认。
媞祯自然明白,呼延慧作为呼延晏的小女儿极尽宠爱,如今都已经二十岁了还不曾议亲,八成就是等着自己死了,好把王妃的位置给她让出来。
未曾想一出作戏,如今倒成真了。
该来地迟早得来,从始至终,呼延晏就绝对不忠于他们,即便暗藏凶险,她此时却依旧坦然无惧。
不知是否风吹进窗内的关系,殷珠剧烈的抖动起来,一时连嘴都苍白了。
连忙拿自己的斗篷给她盖住,谁料碰触殷珠那一瞬,她竟整个上半身栽在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