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如萧离所期盼的一样,在俘虏的供词之下,‘秦王以王妃已死,而另娶呼延慧’的消息便得以坐实,尽管媞祯也有一丝不信,可昔日这种政治婚姻又不是没有,如刘秀迎娶郭圣通、高祖皇帝迎娶呼延皇后……
何况温钰还是仁慈心善之人,既她已死,那他为了稳定北境势力平衡,未必不会做违心之事。如此揣测便更惶惶了。
压抑得久了,发疯大哭也是有的,数次拿来萧离讨好的稀世珍宝摔在门上,想要强闯出去,却次次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敢上来劝她便大耳光往上抽,这般性情强烈,便有心拦着也没胆子上,只能由她把锦阳城邸闹得日夜不宁,人人叫苦连天。
萧离虽苦恼,但也只能随她去。但祁明早就恼了,以往只是觉得她装模装样惹人嫌,如今烦得他连觉都睡不安稳,越发觉得憎恶晦气,巴不得她一口气上不了,哭死才好。
满肚子里的火,想忍到白天是不能够了,起身闯进萧离的屋子骂道:“你听听那贱人的动静,没一点清净!你要是再管不了她,我就药死她清净!”
说罢便愤懑转头,“咚”地将门关上。
他步伐粗重带响,一应人不敢知声,正巧殷珠经过,见他这般火烧眉毛,不觉连声音也细小了一半,“给五王子请安。”
祁明哼了一声,“安?你看这个城里谁安?号丧似的叫唤,谁能受得住?!”
他越说越来气,“你好歹是个夫人,怎么还由着一个外人胡闹,果然是小家子气的汉女,连这点事的管不好,男人更管不好!”
殷珠涩然应答,“石氏之事侯爷心意已决,妾见识鄙薄,不敢劝阻,还望王子包涵些。”
祁明冷笑了一下,便将袖子重重一甩,阔步扬长而去。
他们彼此心中都知:谁都劝阻不得。以萧离的心性太倔,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了。
可是逼得太甚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日温流便带来消息,并不算是好消息,亦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媞祯悲愤绝食。
这是很自然的事。自己尚在人世,却要看着心爱丈夫另娶他人,甚至连反抗和控诉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何等的绝望与心痛。
何况她要真的死了,萧离也就失去了迷恋,也会遂了许多人的愿望。
可她若真的死去……萧离自己也会生不如死。
为此萧离也很是苦恼,纵然断了她对温钰的感情,可是一心寻死,最后他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嘱咐人如流水的吃食送进媞祯的卧房,可几乎都是原方不动的送回,他亲自探视哄劝,媞祯却只是看着窗户,呆坐不语。
次次来次次碰壁,形势急骤下转,萧离是真的着急了。殷珠劝道:“侯爷不用上火,您是着急给忘了,您送去全是襄国的小菜,媞祯是汉人,又久居长安,自然更喜欢长安风味呀。”
萧离拍了拍脑门,眸中情意更盛,“亏得你提醒,倒真忘了她爱吃精细的。”又拉她的手,“你同她交情最深,往日里交往,可知她最喜欢什么吃食?”
殷珠仔细想了想,“从前到王府做客时,倒是见过秦王送来一盅牛乳煨燕窝,说王妃平日里都要吃的。”
萧离定定地点头,忙吩咐下人:“还不快嘱咐小厨房做一盅给人送去。”
又笑着朝殷珠夸赞,“难为你仔细,若是她能活下来,留在我身边,殷珠……你便是我的恩人。”
殷珠只是喃喃的微笑,心里却已没有任何波动。她用了一刻爱上他,却用了几年的失望才算彻底了解他,如今麻木地连表情亦可不用走心,任意的牵动都是敷衍。
她以傀儡木偶的样子,看着萧离缓缓地安排着,好似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般,媞祯终于看着那盅牛乳煨燕窝,肯拿起汤匙浅浅尝了尝。
这给萧离一定的信心和勇气,当夜便带着一壶珍珠去看她。转入内室时,媞祯正倚在暖阁窗下,望着天边日暮,愈坠愈浓,见她侧影如剪,他不觉心旌动摇,缓下了脚步,凝望她。
不同于往日地鲜艳热闹,这样的她,竟有一种仿佛要支离破碎的脆弱感,如日光下的露珠,转瞬就要蒸发。
这种感觉让萧离很不安,他迫近两步,静静含笑向她,“听说你喜欢用珍珠装点鞋面,你瞧,我给你拿来好大一壶,你瞧瞧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找。”
她并不理会,甚至连身形也未挪动一分,反而因为触起从前温钰送她珍珠绣鞋的回忆,神色更没落了。
这样是冷漠,萧离也习以为常,便示意温流捧过满插玛瑙石榴花的玉瓶,讨好地笑道:“这近了八月石榴花都谢了,我知道你喜欢,让人用玛瑙石拤了几朵给你赏玩。”
那一捧花如血,衬着媞祯的脸色更白,温流方想放在她眼前,哪想情况人跟应激的猫一样,惊惧痛恶的发疯道:“拿走!拿走!”
萧离未料她反应那么大,连忙安抚说,“好!好!你不喜欢我拿走就是了,拿走就是……”
说着要拉她的手坐下,被她挥手乱推,“你也不准碰我!”
萧离依依答应下来,“好,我不碰你,咱们说说话成么?”便摆了摆手示意温流告退。
媞祯喃喃恨道:“这石榴花是我们大婚时他送给我的礼物,寓意我们二姓结连理合好。那是他送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碰它。”
起先萧离还怕她伤了自己,一听她这痴情话语,瞬间心里也窝了一团火,“我有什么资格?就凭我把他打退到了北边,我就比他强一万倍!现在在他眼里,你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他都没给你悼丧,你倒还护着你们那所谓的‘款款深情’!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他还在不在意你,不如好好待在这里,会好好爱你的!”
“爱我?”媞祯倏然怔住,惘然凄笑不已,“把我像小猫小狗一样关着,你还好意思说爱我?你说他另娶,你为什么不敢放我出去跟他当面对峙!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问他呐!”
萧离的目光遽然一跳,像是被疾风闪过的火焰,“不可能,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悍,默然轻柔语调继续道:“前些日子,你们大魏的降兵已经同你说了,连北麓关的喜帖我都给你瞧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不信,他已经不要你、放弃你了,你有什么不明白?”
他悄悄走近一些,眼神越发温柔,“没关系,他不要你,我要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你,比他喜欢你要多的多,你何必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祯儿,你为什么不能靠近我多一些呢?”
媞祯悲绝而愤怒,沉沉低吼:“不能!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的逼迫更令我厌恶而恶心!”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有在外人眼里薨逝?就是温钰他真要另娶,也是被你算计的!”
说罢她挣扎要走,方转身,手肘被人狠狠捏了住,她怒道:“拿开你的手,滚!”
萧离恨透了心肠,软也不吃,硬也不吃,几乎把他的耐心耗尽了,他的困顿无处发泄,不能打她不能骂她,但是有别的法子折磨她。
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抵在旁边的立柜上,渐渐收紧五指,“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切齿道:“你一次次愚弄我,我没有在意,你害得我武功尽失,我照样恬不知耻的捧着你。我为了你,连一个人该有的尊严都舍弃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既然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那索性我来找一个满意的法子!”
他抢过她的身子扛起,把她压在了塌上,媞祯登时大骇,没想到他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别过头闪,抓着他的衣襟说:“你疯了么?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手控制住她的肩,一手抢夺她的衣带,眼底有燃烧的火色轰然绽开,“我早就该疯了!更不该陪你演文人的戏法!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做我的女人,比做秦王的女人强百倍!”
说着,他仓促的喘着气,往她脸上贴,躲避之下,衣袖飞裂,露出大半截赛雪如霜的娇肌。
有瞬息的恍惚,萧离目眩神迷,媞祯何其羞怒,颤抖如风里的枯叶,想要再挣扎,却觉胸口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锉磨,顿时呕出一腔子五黑的血!
刹那萧离狠狠怔住了,如一根弦从情欲的边缘弹回来,登时直起了身子,朝外大喊:“大夫!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