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打开门将人扶了进来,或因疲惫和惊恐,女孩的手十分的冰凉,在扶住媞祯手的那刻,眼里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连忙命人拖来一张矮榻,让她不必坐在冰冷又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媞祯又扯下自己披风给她,“先披上这个,还有水和饼,缓和缓和些,不要怕。”
女孩确实急忙摇头,披风不要,粮食水也不要,只指着锦阳城的方向咿咿呀呀的哭泣,一时抽噎地让人心肝都颤了。
面对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可怜人,所有人心底都在缓缓的叹息,究竟是怎样的残忍才会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做出这样的事。
尤其她身上的衣裳还是云锦缎,可见家庭出身不错,且主人家十分宠爱。
不知谁先开口,“姑娘别怕,咱们都是好人,你先吃饱喝足睡一觉,走前不会忘了你的,你莫怕!你莫怕!”
那女孩反应更大了,媞祯瞧着样子不对,问:“是不是……有什么现在必须说要急事?”
女孩点了点头。
媞祯问:“会写字么?”
女孩又点了点头。
媞祯松了一口气,会写字就好说,不然转头叫念影去找些能写字的东西来。
死人屋,原是最荒废的,唯一多就是祭拜死人黄纸,好在还有一些给纸人画画的颜料,放点水搅和搅和,勉强能用。
念影随意扯根稻草递给那女孩,看她一字一字的写,竟是簪花小楷,可知主人家栽培程度是用心至深。
媞祯默默地将字迹心里,大概也明了了。
女孩名叫“阿璃”,正是陈督卫家夫人的梳头丫鬟。四天前襄国袭城,陈督味严阵防范,谁知却不足三个时辰城防便离奇攻破,陈督卫和李太守一家被活捉,尽数割了舌头,他们一群人关在暗牢里,挖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挖出狗洞的大小,只能容一个小骨量的人进出,实在没有办法,才让她一个弱女子以身涉险。
尽管是如此,清点人数的襄国士兵还是发现少了一人,对她亦是追杀不舍,她躲在林子里,迟迟无法脱身,蓦然有天想出去打探情况,看见的也只有城楼上悬挂的陈督卫和陈夫人的首级。
血淋淋的,让人触目。她便是知道,她若是再无法从这里逃出去,锦阳城便真的没救了。
事到如今,仅她一个弱女子是逃不过去的,能否她气绝身亡前,求他们带上陈督军的令牌去临城求增援,至少守得锦阳城在,她和她家主人也死得其所了。
若非如此,便是她到了地下,亦不能瞑目。
字字珠玑,她表白得泣不成声。
媞祯读来也唏嘘,臣子衷心爱国,君王却将臣子的衷心贩卖。这是多么讽刺的悲剧。
此下心中,更是了然,“以锦阳城的兵力和地势,即便强攻至少也得三天,如今竟然三个时辰都撑不过……”
“只是可怜陈督卫和李太守忠贞爱国,却因城防图泄露,而糟无妄之灾。”
阿璃很是激动,拉着她的手要质问她,大概是在表述:
“你怎么知道的?既然知道,那泄露之人是谁?是谁非要这么做?”
无语凝噎,即便媞祯很清楚是谁,可罪魁祸首真正的名字,谁又敢去提及呢。
只能道:“事关国政,我没有办法明言,但是你可以相信是……我们正是你所要找的人。”
阿璃指了指长安的方向,又看向她。
媞祯点了点头。
泪绷不住从阿璃眼眶里流下,连忙跪下去磕头,一声一声清脆着地,嘴里“啊啊”叫唤,愣是好几个人去搀扶,才勉强让她站了起来。
“你放心,我们便是为了锦阳城来的,令家主的事我知道了,放心……我绝不会让锦阳城的士兵惨死的。”
阿璃把腰间的令牌和一封手书交给她,拿了笔在纸上写道:“督卫说城中情况诡异,自有书信陈情,还请亲启。”
媞祯接过来,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白纸来。念影脸色微微一怔:“这怎么是空白的?”
媞祯默默想了良久,“这个节骨眼上送出城外的书信怎能轻易泄露,该是做了些手脚。”便叫人拿来火折子过来。
空荡的房间忽然有人道:“枸橼这种东西珍贵,暗牢里怎么会有?又怎么会拿来写字?你们这些富贵人家还真‘何不食肉糜’。”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们方才搭救过的男子。
他的话虽蛮横,却不无道理。想成无字书的办法,不止用枸橼汁写字一种。何况,暗牢……
媞祯仔细斟酌了下,“白蜡。”
便问向念影,“方才的颜料还有么?”
念影指了指地上,“姑姑,在这。”
浅浅一小盘,显然想涂满整张纸是不够,必须密密地浇上去,字迹才清楚。
“还有吗?”
他指两副棺材的后面,“在后屋里。”
他想要跟上,却有一个高大的影子拦住了他,“我去吧,这里我也算熟悉。”
正是那个被他们救下的那个男人。
管他叫小朋友,念影已经很生气了,如今多管闲事,更让他不忿,赌气般地给了那男人一拳。
哪想那人反应速度飞快,掌包拳一推,便轻松的将他挣了开,徒露出手背上狰狞地刺青。
那人眯眼笑道:“放心,我功夫还不错,旁人轻易伤不了你姑姑。倒是小公子还是好好安慰那位姑娘,或许还能问出些……其他有用的东西。”
这番一说不要紧,倒也激起了念影一丝好奇,尤其事关今夜扑朔迷离的好奇。
他转身问阿璃,“不过方才,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我们而来呢?这么黑且雾又这么大,你为什么会那么坚定相信我们呢?”
阿璃听着这么问,双眼很真诚的看着他,慢慢用笔写道,“因为方才那个也在追你们。”
“什么人?”
“敌营里出名的刀客,他叫‘温流’。能被温流追杀之人,想来必必是同党。”
“那你可看清此人跑向了何处?是否还在我们身侧?”
“不知。此人极善易容,形貌变化莫测,不过……”
阿璃似乎回忆了许久,才一字又一字地写了下来,“他的右手手背上却有一虎头刺青。”
“刺、青!”念影几乎一震的回头……
彼时媞祯正将颜料在信上匀开,避开油蜡的痕迹,字面稍稍清晰,写的无非是襄军破城时的战况和军情,直到看到最后——
“带兵攻城者为武安候……萧离!!”
萧离?怎么会是萧离?!
萧离不是在信临等她么,那如果萧离在锦阳,那信临是怎么回事?难道信临就是一个幌子?
她心里默念糟了,这居然是声东击西计!
却在那么一瞬,她背后的男子发出如毒蛇般的声音,“这出戏还好玩么——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