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王掀开袍子进来,刚跪在地,皇帝立时劈面朝他脸上便是一掌,斥道:“不孝子孙!”
清脆响亮的耳光余音未绝,仿佛一掌一掌劈在淑妃的太阳穴上,赶紧膝行出列,仰头劝道:“陛下息怒!珩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后着想,他也不想会把清河公主憋死,这都意外。”
皇帝一脚将她踢开,“意外!如今暮春将至初夏,他明知天气炎热,还把清河关在柜中!他那么想出风头,怎么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几个时辰!”
淑妃浑身乱颤抹泪,南阳王唇角有鲜红的血珠沁出,挺着身子向前,抱住皇帝的腿,“父皇求您息怒,儿臣真是无心之失啊!”他伏地三拜,举起右手起誓,郑重道:“儿臣对天发誓,若是有心而为,便叫五雷轰顶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陈修仪冷哼一声,在气氛沉重的暖阁中听来格外清脆,“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就可言传真心吗?南阳王难到不知道吗,皇后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根本经不得吓,之前太医曾说,皇后胎位偏移,这您这样一吓,还怎么了得!自古女人生产是大事,您总是再是无心,也使不得这个时候呀!”
淑妃狠狠瞪了她一眼,猛力一咬唇,发了狠劲道:“贱人,你居然落井下石!皇后身弱这是举众皆知的事,为何推赖我儿!”
陈修仪假意被她声势吓住,抖擞着袖子要哭,皇帝暴喝一声,“住口!皇后身弱那也是皇后,只有你们恭敬孝顺的份,如何敢在朕的面前责怪皇后的不是!”
淑妃面色煞白,满脸泪水,“是妾昏聩莽撞说错了话,可珩儿他何其无辜,您不能贱人挑唆,他是无心之失!”
皇帝心中的怒极已控制不住,鼻翼微微翕张,“你还有脸说无心!你儿子无心之失就要了清河的一条命,若是有心,且不还弑父弑君,篡权夺位!”他目不转视盯着她,无尽的失望和怨毒,“为母恬不知耻!你的儿子更是争强好胜,腌臜不堪,不仅失手害死皇后的女儿,还惊得皇后郁郁抱病,简直十分狠毒,朕……没有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儿子!”
如钉子一般死死钉在南阳王身上,皇帝颤抖着手指他,“朕今日就明白告诉,太子之位所关重大,南阳王毫不具人子之心,更不担兄长之责,急功近利,草菅人命!此逆子言行举止,断不可立为太子,更不可承继大统!”
淑妃一声惊呼,立时晕在了皇帝脚边,不省人事。南阳王早已愣怔,似幻听一般,大概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储君这位就这样轻易断送了,只是因为这一桩小事,只是因为皇后这桩小事……
他双拳紧紧握住,连喊出冤枉的力气都没有,就被皇帝命人带出了暖阁。而陈修仪只低头含着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着他,不觉中,深深与媞祯相视。
外头已过午后,热风一阵阵的扑来,熏得人浑身乏力。众人听着屋里的动静一头雾水,只是见南阳王极其狼狈的被带了出去,连陈淑妃也像拉麻袋一样给抬上了轿子。虽不只其事,但也知道定是生了很大的变故。
李广从里面走出,让众人散退,说今日宴会罢休,临海王好奇问:“发生了何事,父皇竟生了这么大的气儿,连寿宴都不办了?”
李广向里面看了一眼,想想方才的命令,明日迟早是要传入早朝的,便依言答道:“南阳王误害了清河公主,皇后悲痛欲绝,身子骨都不成了,陛下一气之下说,说……以后南阳王永不为储。”
临海王显然也惊着了,“果真如此?”
李广道:“千真万确。”
瞬间没收住嘲讽之意,低头瞥嘴笑了出来,便摆了摆袖子告退了。
连媞祯和温钰也惊着了,根本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决绝,试连想临海王和朝信烹妻煮妾,弄出坞台惨案,也不过是严惩朝姓氏族,贬为郡王而已。哪怕是南阳王所做的螺犀街爆炸案,皇帝也从未生出废除之心。一个对儿子如此退却的君王,却在皇后身上犯了忌讳,时所是想都未想。
她只知道这样做能让南阳王栽个大坑,未料无心插柳柳成荫,竟彻底把人给搞夸了,早知皇帝的逆鳞在皇后身上,那往期何必那么波折。如今真正的清河公主已死,她有这颗红痣傍身,依靠皇后这颗大树,参天之日指日可待。
因这场闹剧,寿宴行至一半就不欢而散。温钰比预期离开的要早,皇帝不放心他,要李广亲眼看着他走,无奈跟媞祯最后一会温续都延不上,只是拍了怕她手道:“听公主说你近来不安眠,其实不必太担心,家里面一切都好,你临盆的时候,我会上书皇帝进宫看你,伺候你坐月子。”
嘴里这么说着,却因那瘦弱的身条儿红了眼眶,他知道他说这些话都是假话,媞祯这个孩子生在宫里就完了,现在宫外羯族有了动静,沈望舒和周宜水暗中把结点已经盘摸的差不多,结合呼延晏在北麓关的消息,只怕不日就要生一场大乱,所以这个时候他更不能急,等到羯族动手之机,他擒王之名杀进宫,才够名正言顺。
郑娞搀住媞祯的手,示意温钰放心,他温厚的笑了笑,扬手一挥说别送,便渐渐远去。
媞祯心里提了一口气,仰目看陈修仪一脸恭敬的陪在阁中,水晶心肝的人,一点就透,想必她方才助力的很得当,才让皇帝怒中添油。
皇后冷静后,特地叫媞祯和郑娞进去陪了会儿,皇帝向来对她俩芥蒂,便先退回宣室殿召杨思权和王弥去拟旨,惩戒南阳王一事。
大约半个时辰,皇后记挂媞祯有身孕,便先嘱咐陈修仪将她送回安处殿,留郑娞一人作陪即可。出暖阁时,班若已然在外面等候,她安然蹲了礼,便上来搀扶,伴在媞祯左右。
等跨过九曲桥,来到桂宫一侧竹林,陈修仪才低下声问:“吓死我了,一揭开柜门看着个人,我还以为清河公主没死,那南阳王蒙我呢。到底怎么回事,那柜子里的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啊?”
媞祯微笑,带着清冷锋利的表情,“修仪肯出手,自然是不打无把握之仗,真的清河确实死在了返途的山洪之中。至于柜子那个,是南阳王不肯罢休找来的替身。我嫌她话多,就让她闭嘴了而已,不想惊怒了陛下。”
陈修仪眼珠泠然一动,大快的爽意腾腾奔涌上心头,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真是好,就该这样!让他们母子俩永世不得超生!还想邀宠,这辈子就不可能!”
她笑极后,愣了愣,约莫察出些不对劲,“可王妃是怎么知道南阳王准备偷梁换柱的?”
媞祯早知她有这一问,只是简单的笑了笑,“死而复生这本就蹊跷,清河公主后颈有颗粟米大小的红痣,是与不是班若一看就知,不然修仪以为呢?”
自然她是不会把杨雪心替她传递消息真相告诉她,陈淑妃野心勃勃,陈修仪也未必真的可靠,一时的盟友根本不需要真心。
陈修仪见状也只是连连称赞她聪明,手指又慢慢止不住攥紧,“只恨不能把他偷梁换柱的事戳破,不然欺君之罪,他母子更是翻身不得。”
媞祯慢条斯理地拨一拨粉玉垂珠,“你都说这是欺君之罪,南阳王自然是咬到死也不可能承认呢。何况,他现在不也是失去了立储的资格,现在千金万贵,是您的肚子也可以争一争了。”
陈修仪一听,便有些焦急,媞祯很灵巧的握住她的手,“您不是常问我是如何固宠的,如今淑妃南阳王已经战败,我往后的荣华富贵只在您身上,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您日后发达,一定要给我家殿下一个一字王的爵位。”说着,她正要欠身跪下。
一字王与二字王虽只是一字之差,含义、俸禄以及职位却各有不同,一个是以春秋战国时期较为强大的国家名称作称谓,当中较为尊贵的便是“晋、秦、齐、楚”,而二字王不过是郡县之名,同属王爵,却尊卑有别。尤其是“秦王”一爵,更甚有摄政王的意味。
然媞祯这一跪,陈修仪哪里敢受,急忙把人拢起来,“使不得,你我同为盟友,自然有福同享,若是我真有幸诞下一子,并立为太子,我必然对王妃和殿下舍身报答,视殿下为我儿亚父。”
媞祯心中得逞,目光迅速从温软变得伶俐,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