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面壁

南阳王妃高高扬起下巴,勾唇一笑,“一家骨肉亲戚,说说话就还分层了不成,不像慎郡王妃您高贵典雅,不与俗同,可是忘了尊卑有别四个字,才说出这等话来?”

兀自扑哧一笑,“这亲王妃是亲王妃,郡王妃是郡王妃,低人一位,就低人一等,如今你和你的郡王有什么好得意是?”

慎郡王妃荀氏瞬间脸绿了起来,毕竟朝信那幢丑闻闹得天崩地裂,长安城里没有几个不笑话她的。

慎郡王妃吊眼斜斜飞转,“纵使殿下犯有大错,陛下该犯也罚了,哪有你们这些妇人说三道四。”

南阳王妃闲闲地拨弄着手腕上玉釧,“这等笑谈还用得着我们说吗,贩夫走卒里奚落得比这多得是,这落了毛的凤凰又有什么可高贵的呢?”

被人戳到痛处,慎郡王妃的脸色瞬间寒了下来,森森道:“话说的漂亮,前些日子被人人传扬的杀人犯我还当是别人呢,看旁人名声臭上天,其实自己的也扶不上墙吧,以五十步笑百步。”

南阳王妃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的模样,“又如何,我们是被冤枉的,你们是真的,沉冤可以得雪,事实又怎么可以改变呢,这五十步很快就走完了,可是你这一百步——”狠狠剜人一眼,“怕是走到天涯海角都是脏的!”

慎郡王妃脸上一红,旋即变得紫涨,怒色大现,登时控制不住伸掌向南阳王妃脸上掴去。

媞祯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她跟你同为王妃你怎能打她?”

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眼看避不过,一个大巴掌要生生落在南阳王妃脸上,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听身后有个尖细的嗓音喊:“皇家祭祀礼下,谁敢放肆生事!”

接着一个宫女扶着淑妃的手上前,媞祯和南阳王妃微怔,急忙反应过头行礼,向淑妃请安。

淑妃乃是南阳王生母,又是宫中阅历高的嫔妃,仅次于章皇后之下,姿态威严浑然与生同具,镇场之下四周一片清净。

南阳王妃被淑妃的近身内监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淑妃道,“放开她!”

南阳王妃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行礼,拼命整理仪容稳住自己的形态,“淑妃主子金安。”

淑妃哦了一声,闲闲地说:“秋来浮屠寺风光好得很。怎么慎郡王妃不好好欣赏,反而在此等祭礼上如此放肆呢?”

慎郡王妃自来身持身份尊贵,又有母家和已故荀皇后的脸面,应对淑妃也是毫不在乎,“南阳王妃出言不逊,淑妃主子这个架势,难不成是来护内的?妾真是惶恐。”

淑妃看也不看她,温柔的笑起来:“我是南阳王生母不错,但更是大魏王室的淑妃,是你的长辈,也辛苦不到你来训诫亲王妃。”她看一眼地上,“但不管怎样,终归是你们叨扰了祭祀礼的清净,受罚是逃不了的,既然慎郡王妃想追求公平,我就公平到底,此番祭礼……你们都不用参加了。”

南阳王妃哗然,“母妃……”

淑妃瞥了她一眼,“祭祀礼如此大事,你却喧祸于口,与一些不是体统的东西胡搅蛮缠,一点王妃的架子都没有,我罚你可认?”

这话里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慎郡王妃羞得抬不起脸,气咻咻地拨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南阳王妃缓过笑意,得意的看了那畏缩的身影一眼,扬声道:“是,儿臣知错。”

淑妃眼锋一转,向着跪在边角的媞祯看去,“至于……济阴王妃,虽没参与此事,却未及时制止,理当同罚。”

真是无妄之灾,本着看戏的原则,她既不倒油,也不添醋,顺着形势看这俩人打擂台,谁想不仅互殴者有罪,她旁观者也有罪。

事到如今,媞祯只能垂头认栽。

看着媞祯还算识时务,淑妃扬了扬手中的水红色的绢子,“王福,带她们三个到山下的魄罗阁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一人一个房间,我看谁还胡闹!”

山宇间的号角声荡气回肠,随着鼓一声声敲击,不一会儿皇后就与后妃、诰命夫人,从女娲殿前的玉阶开始一级一级地参拜,最后进殿酬神,请得道的道姑开坛,给她们解签做公德。

山峰高墙耸立,透不进一缕风来,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刺眼的阳光打在干草上,是荒芜止境的黄。

重重飞檐,映着这样崎岖的地势,像引颈期盼的女人渴望的望向窗外的风景。

文绣有些心不在焉替媞祯敲着木鱼,“今儿天不错。”

文鸳嗯了声,“是啊,这么好天,咱们姑娘算是完了,这回出游全交代在这儿了。”

媞祯坐在贡桌上翘起二郎腿,“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如今济阴王府面上跟南阳王亲切,该来的总少不了。”

下地伸个懒腰,“不去也好,这祭祀礼又上山又下河的,折腾一天怕是要累死,快松泛些吧。”

守门的人都在外面,一根香插在案头前,窗户一关,里面什么形式都看不见。

便转身从香案前拿了三个蜜橘给文绣文鸳分了,两脚一抻坐在蒲团上,文鸳接来就吃,文绣却有些不敢下口,“被人发现怎么办?”

媞祯说摆摆手,“反正现在也是被罚了,还差到哪儿去,放心吃吧,离两个时辰还远呢,不然撑不到温钰来救咱们,咱们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说着,她歪靠起身后的桌腿,透过一道小小缝隙看着外面的枝与磐石,“只是可惜,要是这遭不被连累,我还能去拜拜呼延皇后,到底是温钰的母亲,我这个做媳妇的还真没见过婆婆呢。”

文绣眉心蹙起褶子,“姑娘您忘了,呼延皇后是废后,是不能在浮屠庙受香火的。”

媞祯愣了一下,“那以后我一定要想法子我婆婆的牌位给请回来。”

文鸳觉得不实际,“当年呼延皇后何等心狠意狠,满宫妃眷见之生寒,犯了那么多罪过,只怕……难。”

“难也做,她是温钰的母亲,就是有十恶不赦的坏,也是对温钰最好的人。”媞祯目光坚定而有神,“在这宏伟的人世间谈对错太荒芜,我们大都只能把握自己小小的幸福和喜欢,更何况,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我管不着大道,只想让温钰开心。”

吧嗒一声,有小石子轻轻从窗户一角飞到媞祯脚下,她被惊得坐起来,摸着裙边缓缓站起。

只见小小的窗棂开阖愈大,一个小小的苹果脸探过窗,笔直撞进人心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