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放纵没有伦理的话,媞祯哪里受过这样的调侃,霎时脸涨得又青又紫。
见场面僵的差不多了,孟献城才出言搭话,“中秋佳节,酒酿难免美味贪杯,殿下这话说得可有些醉。何况济阴王正直盛年,年轻力壮,又曾经的皇太子金身,尊贵不凡,您可别轻易冒犯。”
这哪是来解围的,这分明是故意供火的。媞祯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头,要打人,还得在人屋檐下低头。
慎郡王果然不耐烦起来,“一个苟延残喘靠别人施舍的废太子哪来的尊贵,哪怕父皇赏他残羹冷炙那都是脸面。”
媞祯横他一眼,“陛下待人向来宽宥,容纳四方江海,却不知殿下心中如此小觑陛下肚量,实属妄议失敬。即便酒香贪杯,殿下也不要失了敬意和陛下的风度呐。”
哪想美人的嘴也是把刀子,倒挑得慎郡王更觉有趣,“没想弟妹是个牙尖嘴利的。”
“皇恩浩荡,陛下宽宥万民,惠及人子,所以殿下才得解禁同享佳节之贺,既然此番殊荣来之不易,殿下可不要再轻易丢了。”
她安静微笑,如一只撩拨在水面上的蜻蜓,于静默之下却激励搅动起一阵波澜重迭,呛入那人胸腔,“尤其分寸二字,殿下应该矢志不忘。”
说到这个份上,慎郡王难堪得像扒层皮,瞬间连面前得美人也不美了,甩开袖子就往岔道去。
孟献城看戏看了半天,终于嗳了声气儿,“来看生的太美,难免招蜂引蝶。”
媞祯嗔怒他一眼,刚变了颜色要说些什么,却见着殷珠从后面的草垛里跑了出来,神色有些将定未定,“适才我瞧着慎郡王尾随在王妃身后,满眼算盘的样子,本想上前告知,又不知如何,幸好有孟公子替我出面。”
她拍了拍心窝,“吓死我了,王妃没事就好了。”
慎郡王是个色胚子是举目共知的事情,大到说世家贵女,小到宫女侍婢,只要他看得上没有一个不揩油的。可这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跟过来,还偏偏让孟献城撞个正着。
媞祯从来不信这是巧合。
迷离光晕染着她一身清绝明艳的轮廓,她半冷半疏的微笑,“那还是托……孟公子的福了?”
孟献城含笑行礼,“能帮到忙王妃,属是鄙人荣幸之至。”
媞祯揣起手,一字一句风轻云淡,“是风吹得太大,一股脑什么神仙都吹来了,这才是我所托之福呐。可你总得清楚,今天吹的是南风北风吧?”
“王妃说笑了。”
“我可没得功夫跟一个睡着的人说笑。”
别开脸,转而带起殷珠的手,“难得赏一场秋景,我知道前面有片莲池,想着这个时候有温泉汤的滋养大概期还很长,应该尚未败落,杜姑娘愿不愿跟我去瞧一瞧呢?”
殷珠从小都是孤独长大的,很少有人陪伴和相邀,媞祯话一脱口,她是点头还来不及。
孟献城插起兜在一旁吟哦,“原来殷珠姑娘喜欢莲呀。”
殷珠笑而点头,“小时喜欢莲,现在依旧喜欢,只是如今除莲之外,我还喜欢凌霄。”
孟献城长长哦了一声,在下句话附和出来之前,一声很灵巧的声音自枫叶烈烈之后转过,阻隔了他即将说出的想法。
“女人间想说些私房话,孟公子能通融些吧?”
话既到了此刻,孟献城只能点到为止,他作揖拜拜,说着大鸿胪有杂物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了。
转角来到莲池,清澈的湖水滚着粉绿叶,与秋日萧瑟别有一番不同。此刻风露清气与的甜香胶合在一起,好不令人欲醉。
可经历方才那一遭,望着如此绝艳的美景媞祯都无法感怀,反而是另一桩心事压在胸口,“适才见你跟孟公子同行,我还不知你们二人已经如此相熟?”
殷珠心里微微一动,眉目间流露少女怀春的梦色,“之前在临波湖时见过一面,那日他身骑白马,凛凛威风……我很难不记得。”
稍一转念,她立刻灿然笑道:“前几日他还把琴谱托人送给我呢,现今而还在学,等我学好了可以弹给王妃听,或是王妃有什么喜欢的曲子,我也可以学会弹给你听。”
媞祯听了眉头一蹙,早知他有意接近杜殷珠,可没想两回见面又有意无意对自己抛好感,哪像个单纯的人,再加上他身上还有潘氏灭门的嫌疑……
邹忌平再难缠,好歹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南阳王去的,可孟献城呢?他左攀右附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答案始终无解。
那晌殷珠笑转过头,咦了一声,“怎没见着济阴王陪您呢,方才我还见人在玉蓬殿等您,谁想往这里一来,倒见王妃不见殿下,莫不是……闹别扭了?”
一语成谶,媞祯愣怔了会儿,忙给自己铺台阶下,“是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没等他。”
殷珠嘴角浮起一道弧线,慢慢支起下颌,“我倒是很羡慕王妃身边总是有人陪着,有话可说,一个人再好总会孤单的。”
媞祯讷了一讷,“是家里没人陪你玩?”
“以前常和我母亲家的几个表姐相熟,后来母亲死了,外祖也下放到外地去了,王夫人又威严,家里姊妹接触最多的就是王姐姐,只是……她们觉得我母亲的小门户出身,没什么心思跟我玩,我自娱自乐总是还好。”
殷珠缓缓叹气,“不过一个人久了,是有点想念有人陪的时候。”
“其实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为人清醒透彻,独身自爱才是最矜贵的,非慕虚而求实。”
媞祯给她往莲池里指,“你看莲,世人赞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却不知莲的高贵品性却始至于自身的遗世独立、自恰水中的人生选择,它本身所处的位置,就注定它不屑于世俗的沾染。”
“只要能活成自我,什么都不要紧,有没有人欣赏也不要紧,高兴最重要。”
殷珠却不这么想,她得到的爱很少,有时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受些委屈也无妨,“如果高兴也是会顾此而失彼,那我只愿得一人两心相许,情深义重。”
“你是不是……喜欢孟公子?”
一语此进心头,殷珠脸上立刻蒙起一层红色的薄纱,紧紧地握着心的手,像是要获取一点支撑的勇气似的,“凌霄凭望,墙头马上,自那日起我就一直很喜欢凌霄。”
“原来如此。”
殷珠好奇问:“早闻济阴王玉树临风,体贴温柔,不知……殿下又是如何亲近王妃芳泽的呢?”
媞祯偶然回想,哪里是人家亲近她,分明是自己强取豪夺夺过来的。
“殿下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是我问他要不要娶我,他说要娶,那我就敢嫁。”
殷珠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媞祯性子爽快,为人处事更爽快。媞祯含了一缕澹静笑意,“只要彼此坦诚相见,比多少心思更重要。”
两人话说得投机,冷不防有凌冽的女声斜刺入耳,一句呵斥骤然打响了耳畔的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