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并没有关在普通监狱,而是关在了诏狱。
诏狱是关押二千石以上高官,需皇帝下诏书始能系狱的案子,说白了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不过现在这些权力都归了武则天。
诏狱内,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正奉命连夜审问裴炎。
审讯前,武则天还特意将骞味道加授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
无功不受禄,武则天提前给骞味道升了职,自然是让骞味道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办事,这一点骞味道还是能领悟出来的。
裴炎只是暂时下狱,并未免官,像裴炎这等身份,骞味道与鱼承晔自然也不敢对其鲁莽用事。
骞味道请裴炎坐定,说道:“裴相,刘纳言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劝你对天后说点儿软话,不要再提要天后还政之事,以求天后原谅,或许天后能宽恕你...”
裴炎微微一笑,叹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下了狱的宰相还有能活着出去的?”
裴炎知道他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不论骞味道、御史鱼如何诱导或是审问,他始终没有低头认罪,也不愿向武则天服软。
骞味道、鱼承晔见审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将情况如实汇报给武则天。
本以为武则天会生气,但她却没有,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一般,神情自若的说道:“让他再留世几日吧...”
翌日,洛阳城中突然流传开了一首童谣。
童谣道:一片火,两片火,绯衣老儿当殿坐。
没有半日的功夫,竟传遍了大街小巷,也传到了太初宫内。
武则天马上在武成殿内召集大臣,让他们破解童谣。
只是这童谣不知所起,又毫无头绪,众人猜测良久,皆不知所云。
正当大家无解之际,武三思突然站出来说道:“臣来破解一番。”
“嗯...你来说说看...”武则天表情平淡的说道,似乎她已经猜到了武三思会站出来一般。
只听武三思大声说道:“童谣所言,一片火两片火,双火相叠,是为炎字,绯衣相叠则是个裴字,童谣所指的人是裴炎。”
“至于童谣的后半段当殿坐,敢称为殿的只有皇宫,所以当殿坐是指坐上了御座,童谣是说裴炎想要坐御座当皇帝...”
群臣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
“大胆裴炎,果然是包藏祸心...”武则天怒道。
解释的虽好,但是群臣心知,童谣本是不可考的东西,又多是流言蜚语,并不能作为谋反证据!
“童谣不可考,甚至有可能是徐敬业的反间计...”刘景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是啊!不能只凭流言蜚语便认定裴炎谋反...”凤阁侍郎胡元范也跟着附议。
正在此时,负责审理裴炎一案的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骞味道匆匆赶上殿禀告,他带人在裴炎府上搜出一封写给徐敬业的书信,信中只有“青鵝”二字。
群臣微微一愣,这封信出现的时机也逃过巧合了吧!
“大家再破译这二字的含义?”武则天说道。
孤零零的两个字,就让人猜其意,这不是难为人吗!群臣又是一番猜测,也不敢轻下断言,还是不解其意。
见群臣没有方向,武承嗣站了出来,煞有其事的说道:“童谣用的是叠字法,这次何不用拆字法?”
“怎么一个拆字法?”武则天问道。
“大家请看,青字可拆分为十二月,鵝字拆为我自与,所以青鵝二字是表示要在十二月于城中为内应。”武承嗣将拆解后的意思说了出来。
群臣一片哗然,这两个字的含义,拆解的也太牵强了吧!
但是群臣又无从反驳。
众臣还欲解释,但是武则天冷着脸说道:“裴炎平日便以受遗老臣的身份自居,倔强难制,早有反心...卿等与此事无干,朕知裴炎反,亦知汝等不反,且勿再做纠缠...”
武则天此话虽然平淡,但是威胁警告的意思充斥其中,令众人不寒而栗。
武则天直白的告诉众人,我不把你们认为同伙已经是开恩了,趁早住嘴,别再让我为难,否则别怪我把你们一起办了。
见武则天借童谣与拆字,认定裴炎谋反。群臣这次知道,或许今日的童谣和书信都是在武则天的授意下搞出来的。
武则天把戏演的彻底,就是一定要置裴炎与死地,谁劝也没用了。
群臣只能留下一声长叹。
十月十二日,下狱仅六日的裴炎被武则天下令斩杀于狱中,武则天似乎不解气,又下旨抄没其家产。
然裴炎一世清廉,家中毫无积蓄,倒是让武则天意想不到。
可叹一代名相,只因一时之错,错信武则天,终酿成今日苦果。
不仅害了李显,也害了自己,更险些害了大唐。
又过了两日,又将当时为裴炎出面求情的官员全部贬黜。
鸾台纳言刘景先因带头为裴炎辩解,被贬为普州刺史。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三品韦弘敏与郭待举,或为裴炎举荐,或是沾亲带故,皆贬官。
凤阁侍郎胡元范因触怒武则天,被流放琼州。
如此一来,朝堂上又少了诸多贤臣,武则天又扶持诸多党羽。
...
徐敬业起兵十余日,麾下已有十万余人,虽多是草莽之辈,但是经过韦超、尉迟昭等人训练,倒也成了一定的气候。
军师魏思温趁机建议道:“如今义旗已举,士气高昂,我们应该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正是挥军讨武,直捣洛阳的绝佳时机,如此则兵锋所及尽皆披靡!到时候,天下一呼百应,推翻武氏易如反掌也。”
徐敬猷却担心的说道:“十万兵马倒也不少,但是阎识微逃走高密,妖妇定是有了防备,洛阳城少说也有十几万的兵马,再加上各地驰援之兵,只怕不少于二十万...他们装备精良,又训练有素,我们只怕...”徐敬猷虽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已经露了怯意。
未战先怯,兵家大忌。
“徐公乃是将门之后,难道不知道师直为壮的道理吗?兴兵讨武,匡扶圣上,此乃大义所归,武氏专横天下皆知,只要誓死一战将其击败,各地必然纷纷响应,大势尽归我们,何愁武氏不灭。”魏思温一边斥责徐敬猷,一边劝解。
徐敬业则沉吟不语,他虽是将门之后,但是却是个没有战略和胆识之人。
他的想法也都与弟弟徐敬猷差不多,唐之奇、杜求仁等人也是如此。
薛仲璋也看出了众人的担心,于是说道:“既然北上直捣洛阳,何不南下攻取金陵,金陵素有王气,只要咱们攻下金陵,就可以效仿三国孙吴、南朝之事,凭长江天险为固,定霸业之基,然后再图中原。”
“进无不利,退有所归,妙哉!”众人皆赞道。
只有魏思温大喊不可,“我等以讨武匡扶圣上为辞,今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直取洛阳,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志在勤王,天下人才会群起响应,大事可定矣!若不北进,反而南下,则示人割据称霸的图谋,则天下人就会认为我们乃是造反之师…”
徐敬业终是如李旦所料,没有采纳魏思温的建议,选择去攻取常州和润州,徒留魏思温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