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温柔贤惠钢琴家1

川市。

这是一个弯腰就能捡到金子的机遇之都,也是站起身就会被流弹射中的罪恶之都。五大家族争夺着地盘和生意,枪声是这个城市里最常见的声音。

人们害怕它,又争先恐后地想要在这个城市落脚。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地上的金子也越来越多,五大家族的争斗也就越来越激烈。

终于有一天,所有积压的怨气都爆发了。

老天爷端了盆水,往底下泼,泼得满城风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肮脏充满油污的地面上,行人们仿佛被鬼追一样匆匆赶回家,不会朝幽暗的巷口多看一眼。

只有一个小少年。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盯着地上那灰扑扑的一团看了很久,过了好一会,才伸出细白的小手指戳了戳那一团。

没反应。

他歪头,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

白嫩的小手就那样伸着,掌心里一颗圆形的绿色的糖散发着青苹果的甜香。

脏兮兮的手猛地抓过了他手上的糖,然后将那颗糖塞进了嘴里。

小少年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天蓝色的小伞差点被风刮走。

“小鱼!”有女人焦急的呼唤声。

小少年扭过头去,“妈妈我在这里!”

穿着白色高定西装的女人带着两个保镖匆匆赶来,看到安全无恙的小少年时松了口气。

“妈妈,这里有个人。”小鱼跟他的妈妈道。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那灰扑扑的一团,皱起眉,“快走了小鱼,爸爸在等我们。”

小鱼愣了一下,“可是……”

远处爆发出一阵混乱的枪响,在风雨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女人将小少年抱起,语气有些急促,“小鱼听话,我们的飞机要赶不上了。”

一行人脚步声匆匆远走。

雨依旧在下,打在人的身上,有几分痛。

前面的脚步声突然慌乱了一下,女人惊讶的声音,“小鱼?”

小少年从女人的怀抱中挣脱,迈着小短腿跑到巷口,把口袋里的糖一股脑倒出来放到了那一团的面前。

“都给你……你要好好的。”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说了一句。

女人走过来,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走吧。”

小鱼又看了一眼那一团,将天蓝色的小伞用石头压住放在了旁边。

女人牵上了他的手。

一大一小逐渐远离街道。

身后,幽暗的小巷里,那灰扑扑的一团动了一下,勉强抬起了半边脸。

从粘连在一起的发丝里,露出一只浅色的眼睛,那只眼睛里倒映着离去的身影。

血液混着雨水从另一只眼睛流下,滴进洒落一地的彩色水果糖里。

……

十三年后。

来自F国的飞机缓缓降落,一个眼波盈盈,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牵着一个清俊的青年走出了川市的机场。

两人的外观条件都非常优秀,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当看到他们相牵的手的时候,除了叹息之后又不免感叹一句郎才女貌。

两人刚走出机场,就有人喊了女人的名字,几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上前依次跟她拥抱,为首一个带着红色领带的男人跟女人交流了一番。之后,女人又跟男人介绍她身边的青年。

“哥,这是我男朋友。他不熟悉川市,这两天能不能先让他到家里住着?”

女人身边的青年体态端正,眉眼像是水墨晕开的画。

男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青年,他的目光有种令人不自觉躲避的压迫感。

青年目光清正,没有躲闪,那双不染尘气的眼睛清澈又温柔,看得人想把他拉进混乱的世界里。

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适合妹妹。

男人看回女人,“可以。”

青年礼貌地道谢。

男人的态度并不热切,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跟女人说:“家里早知道你要回来,都准备着,晚上吃饭,记得先跟堂哥打个招呼。”

说完,他又顿了顿,“有规矩点。”

女人眸光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看回男人,乖巧地回答:“我知道的。”

其他人过来帮他们将箱子放进车里,他们坐进一辆黑色的车里,被另外两辆车一前一后地挡着前行。

与此同时,川市一栋豪华的庄园别墅里。

佣人们在一楼准备着晚上的宴席,而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上有几个或站或靠的男人抽着烟,走廊上也时不时有男人站起来走动。

在二楼那间高大宽阔,窗帘紧闭的书房里,正在进行一场拷打。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谁啊——”凄惨的尖叫很快就被堵住,转变成了一声声的闷哼。

房间里有舒适的沙发,摆满厚重书籍的巨大书柜,房间四面靠墙的位置都站了人。

拷打持续着。

时间来到晚上,漆黑的轿车停在庄园门口,一行人下了车。

“堂哥这会应该会在书房,你待会先领着人过去跟他打招呼知道吗?”顾明秋重申。

“知道啦。”顾明夏拖着长音懒怠地回复道。

等顾明秋背过身去,顾明夏偷偷朝他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这副俏皮的样子看得旁边的青年弯眸,心中也对那位堂哥生出了几分好奇。

别墅里的布置有几分古典,透露着低调的奢华,但一些小的布局上弥漫着金钱味。他们进门的时候,有人躺在真皮沙发上抽烟,也有人坐在椅子上互相下棋,光是大厅里就或坐或站了十几个人。

顾家是个大家族,这些都是顾家的家庭成员,甚至还有人没到。

有人回过头看见他们,上来跟顾明夏拥抱。

顾明夏依次跟他们介绍身边青年。

“这是我的男朋友林有虞,跟我一起回来的。”

顾明夏的父母也在,他们询问了林有虞一些简单的问题,就提出了让顾明夏带着他去见一下她的堂哥。

顾明夏答应了,领着林有虞上楼。

等离开了一点人群,林有虞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明夏,跟你堂哥见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顾明夏看了下青年温柔干净的眼睛,打着哈哈,“安啦,就是去见一面,我堂哥脾气很好的,对家里人也很好,不会刻意为难你的。”

林有虞微微抿唇,长长的睫毛垂落,“我只是……担心做得不好。”

要是让林有虞学校里那群人看见他这副透露着紧张腼腆的样子,还不知道得有多震惊。

顾明夏心里升腾起一种将高岭之花折落的快感,她笑起来,安抚着林有虞。

“你就正常表现就好了,我堂哥看人很准的,肯定看得出你是个好人。不过……”

顾明夏稍微严肃了些,她踮起脚压低声音在林有虞的耳边道,“我堂哥不跟我们一个姓。他姓唐,你可以跟我一样叫堂哥,也可以叫唐先生,但千万不要叫错了。”

林有虞在心里记下,也没有去追问其中的原因,只是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挂在墙上的时钟跳转到七点,房间里的审问暂时停下了。

招了很多,但最关键的没有得到。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神情冷肃,朝坐在桌后的人低头,“先生,是我们无能。”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垂下了头。

他们看不见上座的表情,他们没有听到回答,也就一直没有抬头。

许久,他们才听见一道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

“审了这么久,也都累了。都休息会,喝口茶。”

“是。”齐齐整整的回复,他们抬起头,有人准备上茶。

这时,那清淡的声音又响起。

“给客人也上一杯。”

白皙修长的手暴露在冷光下,其上青白的血管清晰可见,这只手指尖推着,将一个瓷杯往外推了一寸。

最开始上来谢罪的男人走上前,他看着杯子里那些细长的针尖,后背冒出来一阵凉意。

他的态度愈发恭敬,端起茶杯走到了那倒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人面前。

虚弱又痛苦的惨叫声,到后来变成了反复的痛苦地呕吐。

沉闷的敲门声在房间里响起,门外有道苍老的声音。

“先生,顾明夏小姐来了,正在休息室等您。”

敲门声后,桌后的人坐了一会,才缓缓站了起来。

倒在地上血肉模糊宛如一摊烂泥一样的男人已经动不了了,他的眼皮青肿,从缝隙里透露出来的目光充斥着怨毒和恐惧。

黑色的长裤移动到了他的面前,从狭窄的视线里,他能看见那只苍白的手上拎着一本厚重的书。

再往上,他才看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大概。

走到他旁边的,是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眉目清冷的青年。

青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松散开来,露出一条淌过锁骨的银制链坠,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让男人害怕。

他细细看了一遍男人,然后才脚步不轻不重地走向门口。

灯光从门缝里刺入房间。

与房间内的沉闷压抑不同,走廊里有暖黄的灯光打着,也显得温暖。

“找个医生,给客人治治伤。”

房间门在青年身后缓缓关上,也缓缓挡去了男人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死里逃生的激动。

青年偏头看着窗外黑蓝的天空,右眼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晰,唯有暴露在光下的左眼仿佛一颗会发光的浅色宝石。

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漠清寂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治好了,就埋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