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林枫晚想象中的黑店,没有密谋拐卖,没有女老板的私下报复,她是怎么进去的就是怎么出来的。
甚至晚上为了给老板娘机会,她还特意留了房门没锁,值钱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这么看确实是误会了?
林枫晚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第二天,吃过早饭,她便带着林白白上路。
路已经清理好了,昨天的小男孩被锁在了家里,一路上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就这样,临近中午的时候,她赶到了目的地——那个叫做井村的地方。
从走进村子的那一刹那,林枫晚就感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零星两三个妇女在低头干活,村子里却显得安静无声。
她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路过林枫晚身边的时候,也没有人停下。
“妈妈,我怕。”林白白像是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到了,凑到了林枫晚腿边求抱抱。
林枫晚低头看着林白白日渐沉重的体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白白可以自己走对不对?”
林白白泫然欲泣:“妈妈,白白怕,要抱抱~”
林枫晚继续揉着她的脑袋:“白白要学会勇敢面对现实,这么点困难就能打倒你了吗?你这样以后怎么继承妈妈的亿万家产?”
“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林白白用脑袋拱着林枫晚,双手抱着她的小腿不撒手。
林枫晚无奈,把林白白提了起来。
然后,林枫晚拦住了一个正在打水的妇人,轻声问道:“大姐,我可以在这儿住一天吗?”
那妇人抬头看她,眼神麻木,脖子上带着淤青的痕迹,接着又看向了她手中的孩子,神色微怔。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这儿不欢迎外人。”妇人冷冷地开口,扫了林枫晚身上价格不菲的包包一眼,便继续低头干自己的活儿。
林枫晚抬头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见一个男人。
“姐姐,你们村的男人呢?在山上砍柴种地吗?”林枫晚继续问。
妇人眼神也没多给她一个:
“进城打工了,男人都进了城,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嗯,您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林枫晚一边点头,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二百块钱递了过去。
谁知道,钱刚被推出去,又被人推了回来。
林枫晚脸上有些诧异,接着便笑道:“是我糊涂了,这东西在这儿是没什么用,这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回了跑车上,提出两大袋旺旺大礼包,递给了妇人。
妇人想转身离开,这时候,裤脚却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
低头,就见一个七八岁,浑身骨瘦如柴,皮肤又黑又脏的男孩目光渴盼地盯着旺旺大礼包,嘴里发出哀求:
“妈……”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引得妇人怔愣。
沉默半晌,妇人幽幽一叹,把东西接了过来。
林枫晚看见好几户人家里有小孩脑袋钻了出来,对着这两大包零食狂咽口水。
妇人拆开大礼包,从里头取出两个雪饼给了那孩子,那孩子接过雪饼嗖一下地就跑了。
接着,妇人低垂着眉,继续干活,平静的声音却从她嘴里飘了出来:
“这是男人以前打的,两个多月前,他们约着一起回来过一趟,躺了几天就又走了。”
“你们这儿的男人打人啊?”林枫晚闻言做出害怕的模样。
“嗯,这片地方都打人,这就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该来的地方,趁现在没人发现,快走吧。”妇人叹了口气,说道。
林枫晚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个,大姐,我想走,但是走不了啊!”林枫晚无奈道,“实话不怕告诉你,之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起的网名叫‘夕阳的余晖’,他骗了我八万块钱。之后我想起他说他来自井村,我就过来了,想着看看能不能把钱要回来。”
说完,她四处打量了周围的房子一番,这些房子是如此残破不堪,不由有些生气:“那个夕阳的余晖还说自己是大老板呢,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而女人,则是神色复杂。
“你走吧,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夕阳的余晖,这里连网都没通,你说的那个人八成是为了骗你随口报了个地址。”女人说着,便要赶人离开。
林枫晚看了看村里,脚没有动。
“大姐,实不相瞒,我现在这开车赶回城里也来不及了,这一片我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什么人,我能不能在这儿休息一晚?”林枫晚举手保证,“就一晚,明天我马上走!”
妇人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这里没有林枫晚想象中的那么排外。
“对了大姐,”想起了什么,林枫晚又问,“来的路上我看见一排平房,那里都是女人和孩子,还有小孩子在路口撒图钉扎我车胎。你知道他们吗?”
妇人整了整,点头道:“知道,都是井村出去的女人。”
“她们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在村里没法过了,”妇人小声说道,“她们是被换亲来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一代重男轻女,女娃娃不多,那些大老爷们想结婚,几乎没有哪个是正经谈对象的,要么换亲,要么骗,要么买,要么抢,要么买……其中,换亲的反倒地位是最高的,因为他们家的祖祖辈辈也生活在这个大山里。她们这些人的男人死了,不想再嫁,就得搬走,要不然这一村一村的饿狼都盯着,家里没个男人保护,那些禽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至于那些被骗来买来拐来的女人,可没那么好运气,还有独立出去的资格了。
他们大多是被转了二手甚至多手,一个丈夫死了转眼就又被卖去另一座大山里。
“那个孩子叫小宝,他是个好孩子……”想到那孩子,妇人叹了口气,“那些拐来的买来的逃不了,但是那些人被骗过来的,及时回头未必不能逃出去。小宝撒图钉就是为了阻止你过来呢!别看他骂人骂得很,那是因为规劝没有用,他要是劝了扭头对方就能又被人三言两语哄住了,一直拱火反倒容易让人气得转头就走。”
“那些民宿的老板?”
妇人冷笑:“都知道啊,她们开门做生意,想干干净净赚钱,却又收了黑心钱,还怕得罪人,可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难道还能举报自己的爹妈?一个个都喘着明白装糊涂,以前没出事儿的时候,她们收益的大头就是人贩子的车队。”
林枫晚静静看着她,对这周边几个村子的情况算是基本摸清楚了。
“大姐,”林枫晚轻声问,“这里条件这么苦,您想不想回家?”
闻言,妇人沉默了。
良久,林枫晚才听见她幽幽地叹息,声音竟然是非常平静的:“回不去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儿的男人都死光了,还留在这儿的都是没家可归的人,能跑的早就跑了。”
林枫晚看着她,歪头笑:“不一定啊大姐,看见我开的那辆车了吗?我能用那车把你们全都拉出去。”
“然后呢?我十六岁被拐了,当时什么都不懂,算上这次被转手了三遭,每天被男人非打即骂。我做梦都想回家啊,我记不清我爸妈的脸了,但我还记得我家的地址。我找回去过,真的回去过,我爸妈不要我,他们赶我走,嫌弃我被转手三次丢人,我嫂子骂我是娼妇,整天阴阳怪气……我想过适应社会,但是我什么学历都没有,和社会脱节了20年,什么都不懂,我在外头能干什么?”女人说这些话时,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大姐,实不相瞒,我开了个公司,最近正打算扩招。要是有意向的话,整个村所有的女人都去上班也没问题。”
林枫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