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易子而食?
赵家夫人看了温姐儿苍白的面庞,惊魂未定的深呼吸,幽幽说了句:“吓着了吧,都这样的,不能同情,都是命。”
赵珉玉也在一旁看到了,从小不曾吃过什么苦,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景,他也很害怕。
但还是用手扶住妻子冰冷的手,安慰道:“莫怕,我们要相信裕昌兄,咱定能一路平安进京。”
温姐儿对着丈夫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说不出话来,她娘家弟妹,崔七七也就是机灵点,烨哥儿更是啥事不懂,更何况婶婶怀了双胎,快生了……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躺在丈夫怀里的博哥儿,也还好他不曾看到那场面,暗暗发誓——她崔幼温拼了命也要护着自己的孩子。
睡醒后再吵闹也不许他出去晃悠,万一被顺走,她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赵家夫人寡居多年,风风雨雨都见过,易子而食年少时跟着赵老爷子,也是见识过的,所以她的性子十分谨慎,是万万不愿意拿孩子冒险的。
当有听到别人讨论北定城的祸事,她就着手动笔写信进京,去询问京中亲朋好友朝廷的动向。
又逢农庄遭遇流民祸害,一发生这事的时候,也不等京中传来的朝堂情况如何,什么财产家业地皮,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她的儿孙是否康健平安。
“这东旺县待不得了,赶紧搬离,迟早得波及到,更何况旱灾也很严峻。”
赵家夫人直接拍板,她们要搬离东旺县,这形势如此紧张,狠下心割下产业,将屋宅、田地、农庄都给贱卖了,换成银钱雇镖局,买粮买衣物马车。
再苦再难也要舍下老脸,搬走去京城投奔赵老爷的同窗好友,去求他们收留。
就算没有人情可言,至少过得不用如此提心吊胆,至少平稳生活。
赵家祖籍并非陇西,但温姐儿打小就是陇西人,祖宗十八代都是东旺县人氏,自己也不曾出过这东旺县。
这一南一北的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本来还准许归家住个几天,告个别,但突然有流民袭击裕昌镖局,只为夺取兵器。
流民人数日益增多,而镖局损失惨重,哪怕是百年老镖局,也实在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只能走赵家书局这趟镖,干脆些,去到京城再另寻出路。
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亲自去辞别,生怕没过多久又来攻击镖局,但嫁与夫家,终究是夫家的人,这辈子只能出嫁从夫,以后跟着她的儿子。
赵家夫人做主,给了些银子,帮镖局扛卸货物的大龙过来:“大龙啊,好孩子,这是半两银子,你帮我们去平顺村崔二家,找崔承贵传些消息,剩下的三两交给他,就说东旺县要乱了,鞑靼要来打咱,让他们整个村子也逃命吧,都快快跟上我们赵家,进京后我们还会来书局的。”
大龙正汗流浃背地搬着赵家跟镖局的货物,擦着汗水,憨厚地挠了挠头,接过银子傻笑:“俺铁定给您告知!”
温姐儿泪流满面,却也无可奈何,强撑着悲伤,帮着收拾着所有的东西。
大龙东西一收拾,就跑出去平顺村传递消息,然而……
出了东坊市,大龙一脸焦急认真的去书信摊子,用这笔钱买了笔墨纸,摊子老板还好奇:“你一个干苦力的,也会写字?”
大龙诚挚地说:“俺可不识字,是俺们镖局大当家叫俺买的,那赵家书局不是没了么。”
“也是,那怪不得我的生意好了许多。”摊子老板感叹,喜滋滋地想,以后他也要发达起来啦~
“再给你送两张,你回去也可以识几个字。”他今儿高兴,大气地赠点东西。
大龙满脸感激:“多谢您,祝您生意兴隆!”
他在路上跟老少爷们打着招呼,有时候还笑着摸了摸玩耍的娃娃们的头。
一出城门,这大龙一改连小娃娃都不怕他的憨傻模样,神情冷峻、目光精明、行进步伐有章法,没一会儿就到了安康村。
以为是他在平顺村遇到流民被杀害?所以才没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站在平顺村不远处与安康村交界的密林,朝林子吹了有节奏的哨子,几只灰黑色信鸽飞至他面前,咕咕鸣叫,却不飞走。
大龙刷刷执笔写下好几句:“流民进京,至东旺,望拦截。”
只见他字迹沉稳有力,根本不是他说的大字不识。
将字条裁下,装入所有信鸽的小木筒里。
“咕咕吁——”将所有信鸽都一一放飞,望着飞向京城的信鸽,他作为三皇子暗探,也算是有可靠消息传递,至于什么平顺村?东旺县?与他何干。
大龙正嗤笑那赵家夫人不自量力,还妄想逃,怕是没到京城就被当成流民,被“治了暴乱”了吧。
“是谁?雕虫小技。”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紧跟着,来者不善,大龙神色一变,他唰的抽出胸前的软箭,躲避着飞射的暗器,却不曾想,被侧边的冷箭直中脖颈,一箭毙命……
来者用鞑靼语对谈后,就转身往据点走去,大龙狂妄自大,至死也不知道被谁暗杀。
那赵家或许会经历暴乱,但大龙先死于传递消息的鞑靼暗探手里。
温姐儿将目光投向角落的盆栽,里头装着的是东旺县的故土,长着崔七七给的番薯。
也正是这番薯,让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京城,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画面转回危机四伏的东旺县。
崔七七一行人离开破败的东坊市,前往回春堂,就听到路边的百姓在聊天,互相传递着消息。
“嘿,你听说最近有流民进城捣乱的事情吗?”
“怎么不晓得,这东坊市本身鱼龙混杂的,就连裕昌镖局都损失惨重。”
“他们也是出于无奈,鞑靼这种野蛮人入境,无论是否是穷人富人,都一股脑杀光,抢光所有的银钱粮食,苦啊……十室九空,你说咱老百姓能怎么办,只能扶老携幼逃亡,好歹能寻一条生路啊!”
“那确实,你说的没错,也是不能完全责怪他们,毕竟这种处境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