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一杯果酒尚未下肚,萧凤仙叩响了雅间的门。
周婧命侍女开了门,饶有兴致道:“今日这出戏可真是精彩,难为萧大人把那牛婆子搜罗过来。接下来,恐怕魏绯扇要吃一番苦头了。”
萧凤仙薄唇噙着笑,定定注视魏紫:“你看的可满意?”
魏紫笑而不语,接过那只玳瑁猫儿:“这不是宴浓的猫吗?怎么在你这里?”
这猫认识魏紫,刚到她怀里就惬意地团起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萧凤仙道:“它能懂人言,擅于袭人,宴浓暂时借给了我。”
“你借来作甚?”魏紫好奇,习惯性地替他摆上碗筷。
萧凤仙顿了顿,才答道:“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去边疆打仗,宴浓认为这猫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
周婧挑眉:“我听外祖父和皇兄提起,北地边陲又起战火,燕国军队不时南下骚扰,父皇已经决定派外祖父和皇兄前往征伐,莫非萧大人你也要一同前往?”
“正是。”
周婧想起去年冬猎,萧凤仙在战船上的风姿和诡计,不禁笑道:“也好,我始终认为,战场远远比朝堂更加适合萧大人。”
魏紫却没有周婧那么开心。
她轻蹙眉尖:“你要去打仗?战场上那样凶险……”
少女那张明艳欲滴的面庞上,充满了担忧。
萧凤仙很受用她的情绪。
他饮了一杯酒:“上京无事,我留在这里只是耽误光阴,没有比前往边疆积攒军功更快的升迁方式了。再者,沙场征伐保家卫国,寻常男子尚且勇赴边疆,我岂能例外?你担心我,须知那些寻常女子,也会担心他们的夫君——”
他突然止住话头。
这话有些暧昧,仿佛他是小紫的夫君。
好在雅间里面没有外人,周婧绝不会出卖他和小紫。
魏紫却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她蓦然想起,萧凤仙的父亲曾是所向披靡的大周战神。
她复杂地凝视萧凤仙,男人玄衣墨裳,容貌英俊深邃。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长成真正的男人了。
他也要奔赴战场……
周婧见魏紫表情不对,轻咳一声,主动起身离席给两人腾了地方。
魏紫担忧道:“你父亲便是丧命在了北部边境,我真怕你也……我不愿说丧气的话,可是你突然告诉我你要上战场,我怎么接受得了?你,你在上京城,一向都是文官……”
萧凤仙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我不会有事的。天子多疑,总怀疑几位皇子想要谋朝篡位,周显锋本就文武双全,再加上他外祖乃是当朝太师手握权柄,天子就更加放心不下他。我如今是天子的心腹,这次北伐,他也有让我盯着周显锋的意思。”
魏紫道:“那你何时回来?”
“三日后出征,至于班师回朝,快则半年,慢则两年。你放心,我已请求宴浓替我看顾着你,再加上周显霁也不是个蠢货,料想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应当不会有事的。”
魏紫的眉心仍然舒展不开。
明明她比萧凤仙还要年长半岁,可他却总是反过来照顾她,仿佛她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她无法为他做任何事,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你……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萧凤仙、周显锋等人离京之后,魏紫仍然待在寄北宫,偶尔会前往冷宫探望周显元。
魏绯扇的日子却没有那么快活。
她回到了牛家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低矮的茅草屋。
门前到处都是鸡屎、鸭屎,牛圈和猪圈的气味更是令她作呕。
她也没有单独的闺房,只能跟还没出嫁的三姐、四姐挤在一张床上。
每日天还没亮,牛婆子就会把她叫起来,让她喂鸡喂鸭喂猪。
好容易熬到用早膳的时辰,却只瞧见一盆白米粥配咸菜,终于瞧见牛婆子端上来几个煎鸡蛋,她刚伸出筷子,就被牛婆子狠命拍开。
牛婆子骂道:“这是给你吃的吗?!你这赔钱货也配吃鸡蛋?!”
说完,就把煎鸡蛋分给了那两个所谓的弟弟。
魏绯扇脸色铁青,却也只得生生忍耐。
只要熬过这半个月,她就可以回到娘亲身边了。
回去过富贵生活的念头逐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宛如执念般支撑着她熬过这里的日子。
浆洗衣裳、砍柴除草、下田插秧等等农活儿,她全都扛了下来。
才不过短短五天,原本细嫩的双手就遍布老茧粗糙不堪,这里没有胭脂水粉,她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也因为风吹日晒而变黑变丑,她甚至都不敢朝铜镜里面看上一眼。
每夜临睡前,三姐和四姐都会小声谈论村子里有趣的事。
可她捂着耳朵,不愿意参与谈论,也不愿意听她们说。
仿佛稍微听上两句,就会彻底融入这个贫穷的村子。
可她还要回到薛子瑜身边……
她要继续当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她是魏绯扇,她不是牛翠……
她会重新回到上京,她还没有把魏紫踩在脚底下,她怎么可以倒在牛家村这种鬼地方?!
少女一遍遍给自己做着暗示和催眠,直到满怀希望地进入沉黑的梦境。
可是这样的希望,在
魏绯扇抱着柴禾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瞧见家里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婆子脸上生了个黑丑的痣,一见她回来,连忙笑呵呵地上前拉住她:“这就是翠吧?不愧是在大官家里养大的,果然比她两个姐姐生得标致。”
牛婆子殷勤道:“何止生得标致,还会读书写字呢!听说读过书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会更聪明,咱们两家换亲之后,她肯定会给你们家生个文曲星!将来考上状元,亲家就可以享福喽!”
那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目光扫视过魏绯扇浑身上下,又挑剔道:“就是瘦了点儿,只怕生不出儿子。”
魏绯扇敏锐地捕捉到牛婆子口中的“换亲”。
她看了眼自己那所谓的弟弟,他已经十八岁了,却还像是个傻子,只知道笑嘻嘻地流口水。
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