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茵头还是有一点晕,乍一听见寇至廷的话,不禁一愣。
收?
这个动词,还真是耐人寻味。
怎么个收法,是收手下,收为心腹,还是收为。。。
手下,她已经是了。心腹,这恐怕需要强大的信任基础才能达成,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关系了。
袁茵一阵好笑。
好一个寇氏少东,还真是脸大如盆。
寇至廷这边并不知道袁茵此刻的心理活动,他兀自垂眸,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被自上而下的灯光投出朦胧的氤氲,敛去了他阴冷的眸光。袁茵侧躺着,就着这个有些倾斜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嘴角是微微翘着的,像是勾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但袁茵知道,这一切结尾表象,真正的寇至廷,只会不屑,轻视,傲慢,和肆意。
紫檀木的圈椅距离床头并不远,茶几上的水流香潺潺地翻腾着,瞬息万变,却又密不可分。
寇至廷的耐心是一次性的,见袁茵久久不回答,蓦然抬起头,一脸不悦地看向袁茵。
“你不愿意?”
袁茵整理好情绪,不答反问:“不知道寇总,指的是什么方面的心机。”她说完,不及不徐地撑起上半身,而后柔柔地靠在床头,抬手拢起耳边散落的锦缎一般的黑发,似感慨,又似遗憾地叹息道:“如果连让你爱上我的心机都不能耍,那我,恐怕是做不到。”
话音甫落,寇至廷手中的棋子刚好落上白玉棋盘。袁茵的声音软,棋子的声音脆,两相同时起始又同时陨落,稍纵即逝,徒留淡淡地余韵,穿梭在人心的缝隙。
“哦?”
寇至廷闻言夸张地挑了挑黑亮的眉,这下彻底将脸转向袁茵那边,饶有兴致地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编。
他将刚刚攒在手中的另一枚白棋往面前的青玉棋盒中一丢,白死弧线的尽头精准地浸没于盒口,他随手抽出一张纸巾,象征性地将手指擦了擦,而后往后用力一靠,目不转睛地直视袁茵道:“那恐怕,你会白费力气。”
太过直接的拒绝,袁茵心中不以为意,但说出口的,却是倔强的一句。
“力气是我的,想费在哪里,要费在哪里,何时费在哪里,我自由考量。”
寇至廷笑了,他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
他淡淡一笑,将目光转投向高处的水晶灯:“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袁茵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还是细细追问,寇至廷此人反复无常,她需要他的一个确定的说法:
“赌什么?”
“自然赌你不可能会成功对你有兴趣。”
“赌注是什么?”
“唔,这还真的需要思考一下。”
寇至廷说罢,竟真的开始单手撑着下颌,一脸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墙角的挂钟总是在寂静的时候滴答有声,像是在催促寇至廷快些交出答案。
袁茵却不急。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努力维持寇至廷这惊鸿一瞥的心血来潮,人性的底色是好奇,好奇心和兴趣,是打开一段关系最好的敲门砖。
不止不急,她甚至还摸出手机,调到录音那一栏,装模作样的准备开始记录。
寇至廷瞥见她这个动作,也不阻止,反而还一本正经的问道:“开始了吗?”
“随时可以。”
“那好。”寇至廷斜靠在沙发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木座,懒散道:“我要是输了,就可以实现你任何一个愿望。”
多么狂妄,居然连一个类似“能力范围内”这样的修饰限定词都不加。
袁茵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声追问:“那如果是我输了呢?”
“如果是你输了。。。”
寇至廷闭上眼,缓缓勾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如果是你输了,那么,你就主动说出来,你来到寇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寇至廷蓦然睁眼,袁茵迎视过去。
他的眸子里,还哪有方才的笑意。
寇氏老宅很大,大到袁茵从客房走到客厅,整整用了七分钟。
寇振光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棕色真皮沙发上,他双臂展开,搭在手工雕刻的扶手上,微微仰着头,看上去很累。
袁茵故意走的很慢,那么她就可以有时间,仔细地将老宅内部的设计和构造,尽可能地记在心中。
这客厅足有近百平,却并不空旷。整个装修设计是偏现代感的中式,红棕色色调,简约大气。富商似乎都有在家里摆上古董的习惯,青花瓷,玉雕,珊瑚,灯台,无一不美,无一不精,错落交布,恰到好处,仿佛他们本就该生在那里。
古董袁茵看不懂,她把目光转向自己稍微能够看懂的地方,不远处的屏风旁,应该是书画区,袁茵粗略扫过去一眼,光齐白石的名作就有三四套,其中更是包括大师最有名的《松柏高立图》。
袁茵面上做出欣赏的神色,却同时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瞟向她更为感兴趣的方面。
寇振光的书房。
按照一般人的习惯,一楼一定会设置一些佣人房或是客房,而二楼三楼相对私密一些,所以通常会把卧室和书房设计在这里。
但是她回头看过去,三楼是封闭的,需要穿过楼梯口才能进入,而整个二楼虽然设计成镂空走廊的样子,但一共六个房间,却是一模一样。
想来寇振光的书房,不在二楼。
万变不离其宗,寇至廷跟他父亲的关系再怎么僵硬,但他的根还是在寇家,在这座老宅。袁茵心中暗暗记下,如果以后有机会,这里也是她需要探查的地方。
寇振光听到脚步声,一下子睁开眼,见到头顶纱布面色苍白的袁茵,立刻便露出和煦的微笑。
“阿茵那,过来坐。”
他边说,边用手势招呼着佣人去扶袁茵。袁茵慢慢落座,一抬头,看到在寇振光身边,周伯耀正正襟危坐,恭顺地坐在不远处一侧的藤椅上。
角落没有光线,是以袁茵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角落太过昏暗,他的五官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神色更是看不真切,周身只能看见一动不动的线条,像是个虚拟的人。
这人竟然也在,看姿势也不是刚刚才到,那么,方才寇氏父子的谈话,周伯耀就是全程在场,寇振光竟然这样信任他。
袁茵似无所觉地收回目光,就听见寇振光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封赏三军一般的情真意切。
“阿茵那,难为你啦。”
就这么区区七个字,被寇振光抑扬顿挫地说出来,像是某大型晚会表演的诗朗诵。
“寇总,别担心,我没事。”
“伤口一定要注意,不能沾水,这几天也不要来上班了,在家好好静养,头的事情可马虎不得,一有不对,马上就给付医生打电话。交接的事,我会再安排别人同伯耀对接,你放心,伯耀踏实稳重,会处理好的。”
袁茵不知道付医生,但是联想到刚才自己醒来时看到的那个女护士,想来他们应该是寇家的私人医护之类的,她才不会追问这些无意义的细节,寇振光说一句,她便状似感动地频频点头。而至于周伯耀,她猜想应该是个寇夫人有关的什么亲戚,否则以寇振光的个性,很难如此彻底的接纳一个人。
正说着,寇至廷也下楼来了,他也不坐,只是走到袁茵面前,看也不看其他人,不辩喜怒道: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