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金卡掉落,包厢内骤然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坐在中心的寇至廷。
一切理所当然,因为寇至廷才是这场闹剧的主宰,就是因为寇至廷的有意折辱,才会让这个叫胖子的男人大着胆子肆意妄为。
也许胖子就是以为,自己的做法,就是在延续寇至廷的言外之意。又或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会是这么以为。
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口强出头,因为谁也闹不准寇至廷的意思。
这死一般的沉默助长了胖子的胆气,他暗暗地瞄了一眼寇至廷,发现后者正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里,连一丝眼色也不落到这里。
胖子实在是喝了不少,本就轻浮的举止被酒精催动,愈发变本加厉。他见袁茵不回答,以为他是害羞,嘿嘿一笑,又上前一步,紧贴着袁茵坐了下来。
身边的沙发陷进去了一大块,袁茵一动不动,只是兀自低着头。他听见胖子粗嘎的声音凑过来,挑着嗓子道:
“哎,我说,别拿乔儿了哈,十万,老子睡个小明星也就是这个价了,你可别不识抬举。”
十万,就可以把别人的尊严毫不在意的踩在脚下。这些所谓的有钱人,就是这样龌龊,冷血,从不自重,也不知尊重别人。
厌恶,愤怒,一齐涌上心口,就算不抬头,袁茵也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冰冷的看客的眼光。
这个包厢里的人,皆是资本的走狗,面对巨大的利益和诱惑,没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小平民女子的安危。
她怒极,却意外的冷静,只是机械性地扯起嘴角,不动声色的冷笑。
眼下的选择,要么站起身来,使尽浑身力气抽这个死胖子一巴掌,然后掉头走人,要么就是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想个办法圆过去,再做打算。
如果是前者,无异于当场下寇至廷的面子,以寇至廷的为人,恐怕是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当场撵人也未可知。
她过去一年多的筹谋全部都是为了到达寇至廷的身边,这对袁茵而言是里程碑式的成功,绝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横生枝节。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后一种,也是唯一一种选择。这个胖子她冷眼打量过,看与寇至廷的互动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大概就算一个比较活跃的马仔身份,想要得到寇至廷的另眼相看,所有一直在卯着劲的表现自己。他现在这番举动的核心目的,无非就算折辱自己,取悦寇至廷,若是应对得当,不过就是言语上吃些亏,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袁茵快速地分析好局面,瞬间调整表情,再抬头,已然是眼角发红,一双眸子里蓄满泪水。
她咬着唇角,快速望了一眼寇至廷,而后稍稍挪动身体,远离开胖子的靠近,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拒绝。
胖子自然是看到了袁茵向寇至廷求助一般的举动,他不屑地笑笑,笑袁茵没有自知之明。
寇至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意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女人。
更何况寇至廷的目的多么明显,就是要叫这个女人不好受啊。
想到这,胖子更加志得意满,摊起手臂摆出一个需要掌声的造型,咧着嘴笑道:
“哎,哎!大家看见了,这小妞儿还挺不好意思,良家妇女就是有趣儿!可比那些明星外围什么的带感多啦!”
他自以为幽默,话没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表演似的左看右看,有几个跟他关系近些的男人小心地观察寇至廷的反应,见后者依然不动如山,便也大着胆子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一时间,包厢里又充满了快活的氛围,大家姿态逐渐回到放松的状态,有眼色麻利的,抬手又给寇至廷面前的酒杯斟满。
如果说胖子是一个小丑,那袁茵就算小丑的道具。
袁茵忽然觉得可笑,心口的那股火焰压不住的喷薄欲出,想要毁灭当下的所有。眼神逐渐变冷,她骤然起身。手掌紧握成拳,她马上就要扑上去,撕也要撕碎这只寇至廷的狗。
“够了!”
寇至廷的声音突然响起,一瞬间,包厢里的一切像是凝固。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可以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袁茵愤怒地看向他,却发现后者也在冷冷地看着自己。
寇至廷站起身,单手插进裤带,话却是冲着胖子。
“够了,胖子,你喝醉了。”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自其中听出寇至廷隐隐的冷意,所有人重回安静,有几个方才调笑的人,也一并噤声,脸上是忍不住的惶恐。
胖子也没想到寇至廷会突然出声,瞬间酒吓醒了一半,他怔怔看着寇至廷,后者站着,那他自然是不敢坐,胖子连忙起身,有些疑惑地开口试探。
“廷哥,我。。。”
寇至廷没回答,幽深的眸色被氤氲的光亮一映 ,显得愈发幽深。
袁茵也是一楞,她没想到寇至廷会站出来,为自己解围。但下一秒,她便忽然领悟了这其中的关键。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而已,先制造困境,然后再帮人解决困境,寇至廷这一手御人之道,玩的可以。
细长脸反应很快,立马也跟着站起来,率先笑着打圆场。
“胖子,刚才就叫你少喝点,你不听,这时候来胡言乱语。”他语气仿佛善意的责怪,但眼神却是冷冷的告诫:“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的,偏偏到这里来作怪,你赶紧去厕所冲冲你的狗眼。”
胖子愣愣地,没想到细长脸的话会说的这样重,闻言赶紧捣蒜似的点头。
“对,喝多了,口不择言,廷哥别怪我,我这就去厕所,洗洗我这张臭嘴。”
寇至廷不置可否,也不搭理胖子的讨好,只是冷着一张脸,言简意赅道:
“散了吧。”
他说完,也不能别人反应,率先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
有侍应生早就等在门口,只等为寇至廷开门,却不想他刚要迈出去,忽然停了脚步,转头看向原地不动的袁茵,朝着门外一歪头,命令道:
“跟上。”
袁茵不是较真儿的人,眼下的危机解决,她心里固然恨透了寇至廷和这些人,但还是赶紧抬脚,缓缓跟了过去。
还是来时的电梯,寇至廷优先上去,袁茵紧随其后。
专人专用的电梯,自然做不成太大,一米半见方的距离,寇至廷不考虑别人感受的站在中间,光可鉴人的墙壁映出他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袁茵眼下只想远远避开他,于是寻找一个直线距离最远的角落,微微垂眸,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密闭的空间根本容不得一点点距离的拉开,饶是如此,寇至廷周身的气压和气息,还是层层叠叠的汹涌过来。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真的很难忽略。
“那个车祸的新闻,是你透露给媒体的?”
寇至廷忽然开口,但是依旧不回头。
原来真的是这件事。袁茵并不觉得意外,现在看来,虽然热搜还没上,但是自己一直合作的记者一定是把消息卖给别的媒体了,才能这么快的曝光。
想到这,袁茵心里有了底,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获取寇至廷同情或者的好感的机会,此时她刚受了委屈,理应更楚楚可怜一些,于是便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回答:
“对,是我。”
“怎么做的,具体说说。”
寇至廷说着,转过脸,居高临下地望着袁茵,神色晦暗不明。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窥探别人,这种来自高处的俯视,的确很有压迫感。
多说多错,袁茵没有说的太细,只是挑着重点,半真半假道:
“你的绯闻一出来,我就把那天报保险的电话录音和保单寄给了媒体,说你是为了躲避无辜行人才撞上了路边的栏杆。”
“就这样?”
“还有照片,那天我临走的时候照了一张,故意模糊了焦距,就着夜色,只能看出来车子是烂的,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呢。”
袁茵自嘲的笑笑,涩然道:
“我说了,我要保护你的形象,所有我不容许有任何损害你的事情发生和发酵。就算这样,为了这些我不折手段,我是不是很坏?”
寇至廷神色不变,但袁茵敏锐的感觉到,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
“袁茵。”
这是寇至廷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一瞬间,袁茵有点怔忡,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寇至廷似笑非笑地歪着头,带着审视而戏谑的目光压了过来。
“要我说,太过完美的东西,一定都是假的。”
寇至廷再一张口,又湿又热的气息就稀稀疏疏地拢在袁茵耳畔,电梯是如此狭小,寇至廷有意靠近,袁茵逃无可逃。
袁茵心头一跳,就听见寇至廷类似说教地继续道:
“不要那么完美,袁茵,我不是十几岁的纯情少男,不会觉得女人靠近我,对我示好就是爱我爱到无可自拔。你有什么目的,我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
这话说的袁茵心惊肉跳,她第一反应是直接反驳,但下一秒,她立即清醒地认识到,寇至廷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那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迫使自己冷静,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面带委屈和不甘似地抬起头,试探道:
“目的?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寇至廷将下巴停在袁茵肩膀,却是不用力,着姿态无比亲昵,但他面上却是没有任何柔情,眼中尽是讥诮。
“不要自作聪明,你知道我是没有什么耐心。老爷子既然这么想把你安排在我身边,那我就遂了他的愿,他想知道什么,我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还有你,知道了什么尽管说,我丝毫不在意。”
空气里的滞闷仿佛把时间都拉长,袁茵自寇至廷靠近时便不自觉地紧绷身体,眼下听了寇至廷的话,却是心头一松。
他什么都不知道。
袁茵重新找回安全感,但大脑却是丝毫不敢放松。
很多话固然虚伪,但说的多了未尝不能变成真话,真假没有必然界限,只要听的那个人相信,那么这个话,就可以是真话。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过去所说的一切,都慢慢做实了。
想到这里,袁茵立刻踮起脚尖,张开双臂,摸到寇至廷后脖颈的位置向自己的胸口一扳,像一条身段柔软的鱼一般地将寇至廷拥在怀中。
袁茵手指的皮肤又细又软,堪堪贴着寇至廷的后脑蜿蜒而上,让他有一瞬间的滞顿。
两个人身高差是十几厘米,袁茵做起这个动作绰绰有余,但寇至廷显然没有那么好掌控,他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立刻下要挣脱,但袁茵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双手交叉交叠,结结实实地将自己盘在了寇至廷的身体上。
“你可以怀疑我,没关系。”
袁茵将唇凑到寇至廷的耳边,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将气息又细又密地吹进寇至廷的领口。
“我不解释,多说多错。”
“你要干什么?”
寇至廷不再挣扎,只是侧着脸,冷声问道。
袁茵也侧过头,与寇至廷四目相对,她的眸子又清又亮,里面是执着和热切昭然若揭。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听完我说话。”
袁茵的身体很轻,她用了巧劲,寇至廷自然感受不到压力,只觉得怀中的女人柔软又紧密地贴着自己,属于她的气息逐层浸透,好像要将自己的气息也混杂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
袁茵几乎是耳语的说出这句。
寇至廷垂眸,眼前是袁茵圆润流畅的肩头,袁茵向上用力的动作让她的发丝吹落到一旁,被黑色裙子包裹出来的后背线条呼之欲出。寇至廷顿了顿,将目光调转到另一边。
他下让袁茵放开自己,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怀中的女人便率先放开了自己。
电梯到了。
温热柔软的触感离开,心口的那股温度霎那间变冷。
寇至廷的唇线抿地笔直,他不悦地看了一眼袁茵,先一步走出来电梯。
路只有一条,袁茵只能跟着寇至廷一路走,果然看到不远处寇氏的车旁,立着躬身等待的司机。
寇至廷的话问完了,应该也用不着自己开车。她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再去应付寇至廷的疑心和喜怒无常,眼下只希望能够尽快回家。
她一直目送寇至廷上车,努力为今天的戏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没想到,寇至廷上了后座,马上摇下了车窗,一勾手,命令袁茵道。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