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学术争斗,无非是一种变相的利益获取方式,所以今天这一场辩论,不仅是为了给恩师李显庆争一口气,也是在为自己今后进入朝堂做利益斗争,
方永桀骜的扫视在场众人,大致把每个队伍的带头人都记在了心里。
“今天就算是陛下和太皇太后否定,白马也是马。”
“我说的!”
“在座的诸位谁赞成,谁反对?”
话音刚落,坐在兵部尚书身后的弋阳将军王忌率先站了起来。
“荒唐!”
“简直是天大的荒唐!”
“如果说白马就是马,那黑马岂不是也是马?”
“行军打仗,敌军首领逃走时骑的明明是一匹白马,我等却告诉搜寻的将士敌军首领逃走的时候骑的是一匹马,的马,结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却只抓了个无辜之人回来,抓错了马和人,军队还会给他战功和奖赏吗?”
王忌话刚说完,又是一道身影从对面的人群中站了起来。
“稷下学宫弟子荀匡,拜见陛下和太皇太后,给公主和在场的诸位大人请安。”
荀匡态度恭敬的向在场众人施了一礼,这才抱拳望向方永道,“对于方公子刚才的话,摘下并不赞同。”
“正所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我们所看到的青色,是从蓝色的燃料里面提取出来的,但青色和蓝色,有着严格的颜色区分。”
“我们所看到的冰,是水凝结而成的,
却比水更加寒冷,需要用到冰的时候,水也不可代替。”
“同理,我们现在看到的马,白马可以说是马匹中的一个颜色种类,是由马而来,但我们需要用白马的时候,这匹白马就是不可替代的。”
“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万事万物都有其固有的规律,都有其特定的命理,白马有白马的命理,黑马也有黑马的命理,白马和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方永坐在位置上吃着瓜果,见大殿里好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不由望向了在远处紧闭双眼的一念老和尚。
“他们都说完了。”
“一念大师,你以为呢?”
一念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对着殿内打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
“我心为我所念,当老衲需要用马的时候,眼前的便是一匹马,当老衲需要用到白马的时候,眼前的就是一匹白马,可老衲需要用到黑马的时候,白马便代替不了了。”
“故此,白马可以是马,也可以不是马。”
“是与不是,只在老衲一念之间。”
方永审视着重新闭上双眼的一念和尚,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他终于想通这场所谓的辩弈论为什么会成为朝廷党争的焦点之一了。
这不仅是一场学术的争斗,也是一场关乎各家学术利益的争斗。
好比这一念和尚。
他虽然没有见过一念,但佛门兴盛的时候,这个和尚的名字可谓是天下皆知,佛学能够在大隋兴盛,一念和尚也有极大的功劳。
根据之前调查来的消息,前几届的辩弈论一直都是在大慈恩寺举行。
因为二十年前的七王之乱怼天下影响实在太大,朝廷需要用儒、道、法之外,更能疏导人心,让百姓能够放下过去,回归生活,故而佛学能够备受推崇。
现如今大隋经济已经恢复,佛学反倒成了阻碍社会前进和发展的学术,故而会受到打压。
面对无休止的打压,佛门为了延续,自然会向皇权屈服。
故而刚才一念和尚才会说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适合不是,重要的不是一念和尚自己怎么想,而是看当今皇权怎么平叛。
这是一种思想从里到外对于皇权的屈服。
而皇权想要看到的,也正是这些学术流派为自己所用的服从表现。
方永心中冷笑之时,不断嘲讽的声音又从对面传了过来。
“方伯爷是拿不出更好的辩论了?这辩论才刚刚开始,方伯爷就打算认输了吗?”
“李太师,你今年安排出来的学生也太弱了吧?”
“是老夫高看方家次子了。”
“我就说吧,会写诗词歌赋有什么用,爷爷你偏要让我和孟安然那家伙一起对付他,他不过是个从金陵飞出来的笼中雀,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京城的龙虎比肩?”
……
一道道嘲讽声不断传入方永的耳朵。
方永也不接话,自顾自的在位置上,坐等阿奴回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偷偷溜出去的阿奴才急匆匆的带着几名宫女从殿外走了回来。
方永看了一眼阿奴身后宫
女提着的几个木桶,起身走到了大殿中间。
“辛苦了。”
方永拍了拍阿奴的肩膀,柔声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你身为皇室公主,容易引导党争风向,不便参与。”
见阿奴走回座位,方永这才走向了提着木桶的宫女。
他提起一个木桶,将木桶里的汁液猛地泼在了身侧的白马身上。
霎时间,浑身雪白的马儿半边身子被墨水染成了黑色。
方永走到马儿另一侧,重复刚才的做法。
连续三五次后,原本雪白的马儿彻底变成了墨黑色。
殿内一阵唏嘘。
方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再次扫视殿内众人。
“现在,在座的诸位大人还以为,白马不是马吗?”
“当然不是,你不过是用墨水,强行去改变它的颜色罢了。”荀匡声音颤抖道。
方永淡淡一笑,扭头望向荀匡,“那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换一个论题。”
“白马非马,和老人非人是一个道理。”
“在座的诸位敢说,老人不是人吗?”
“亦或者说,女人不是人,男人也不是人。”
“这样推理下去,我们就可以得知……”
方永顿了顿,猛地抬手指向荀匡,“你,不是人!”
轰隆隆!
荀匡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感觉嘴里一阵腥甜。
他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去反驳了。
白马非马,本就是上古百家之中名家留下来的伪命题。
事实上,他当年也不是没往方家次子说的方向去想过。
但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人心里都清除,所谓的辩论,只是让皇权对主流学术思想的一个肯定罢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荀匡才强行找了个理由回怼道,“你…你这是在强行更换命题,你是在强词夺理!”
方永再次抬手指向荀匡,又把手指扫向众人。
“那你!你们就不是在强词夺理了?”
他等的就是荀匡的这句话。
方永走到大殿的台阶上,满脸不屑的扫视在场所有人。
“你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强词夺理,道貌岸然之辈?”
“你们一口一个为官清廉,一口一个秉公职守,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再考虑着自己的利益。”
“就连你们所谓的辩论,所谓的学术,也只是你们手中博取利益的工具!”
“你们眼里从来没有装过自身利益之外的任何东西!”
方永看了一眼大殿外带着人走来的阳春儿,再次拉高了嗓门。
“恕我直言。”
“你们说的什么白马非马,什么一念之间,全他娘的都是垃圾!”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才是成王之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太监嘹亮的嗓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
“巾帼将军阳春儿,携高句丽国主及其妻女入宫觐见……”
声音还在大殿里回响,穿着战甲的阳春儿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帝王台阶之下。
阳春儿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方永,又看了一眼台阶之上的萧衍和太皇太后,这才单膝跪地。
“臣阳春儿,拜见主公,拜见陛下和太皇太后!”